夏十七猛然退开。
身后的长板凳被一股大力径直抽出,夏十七手举着板凳,兜头朝那道黑影落下!
她动作极快,在高手眼中却还有破绽!
来人只是不耐烦地曲肘往后一推 , 板凳便被打飞出去。
而夏十七被那股极强的力道冲撞了一番 , 一连倒退几步 , 胸口处泛开承受不住的膨胀暴烈感,她只得以手扶住胸口,身子微弯,抬起眼眸。
来人一袭黑色劲装 , 虎背蜂腰,看身形便知道是个武功高强之人。夏十七一手搁在腰间 , 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来人已经挥剑斩断常白的所有束缚 , 而常白正望着她,眸中流露出极为不屑的神色。
“你以为 , 我被绑在这里一个多时辰无人知晓吗?早先我便可以脱身逃走 , 不过是为了你一条命,这才留下来等你。如今,到我取你性命的时候了!”
常白桀桀而笑 , 夏十七身侧毫无一人,此时趁她受伤,取她小命便是最好的时机!
他双手以掌变爪,急急朝夏十七的衣襟伸来,眼见着就要揪住夏十七的身子,他眸中血色越发浓重!
夏十七曾揍他那么多下,他也要一一找她还回来!
偏偏他伸出去的手再也递不出去半分了!
就差那么一点儿!
夏十七很平静地望向那个救常白的黑衣人,低声一字一句唤出他的名字,“白智。”
常白重重一颤,他几乎不敢相信地望向黑衣人,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与她竟是一伙的?”
黑衣人飞快扫了夏十七一眼,这一个眼神极冷 , 充满了警告。
夏十七斜斜勾起唇角,忽的说道 , “白智 , 你上回还有个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常白周身怒气无可压抑 , 他几乎暴走,眼神瞪着白智,浑身都在颤抖。
“白智,你竟然救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主人吩咐过你我什么?”
白智毫无情感地瞥了他一眼,斥道,“闭嘴!”
常白蓦地抬起手指向他 , 冷冷说道,“你与她是一伙儿的!我要告诉主人!”
那手又被一股大力挥开,白智面色不虞地走到门口 , 冷淡说道 , “我来救你,肯不肯走是你的事情!”
常白仇还没有报,怎么肯走?
但他多少是畏惧夏十七的,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夏十七 , 怒气冲冲道 , “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有一日要杀了你。”
夏十七淡淡微笑 , “好,我等着。”
她这般从容淡定,倒是让常白一愣。他又用眼神凌迟了夏十七一遍,才朝门口的白智走去。
白智一脚踢开门,两扇可怜的门扉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沉沉坠地,发出砰砰两声,惊起一片飞舞的浮尘。
“白智。”
夏十七蓦地唤了一声。
白智微微止住步伐,沉冷回眸 , 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
“成玉已经醒了。”
他的身子轻轻一晃。
夏十七很满意这个效果,又道 , “你怕是不知道成玉是谁。我且告诉你,成玉便是夏小荷的——”
“闭嘴!”一颗石子直直朝着夏十七而来。
夏十七侧身避过 , 那石子便打在了朱红廊柱上,直直镶嵌了进去!
白智又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成玉是谁!
转身撤退的瞬间 , 他的轻喃消失在风中,“天蚕毒丝竟然也没能要他的命!”
夏十七双手紧握成拳,望着白智和常白一下跃上房顶消失不见的身形,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她猜的果然不错,成玉身上的天蚕毒丝,与白智有关!
夏小荷究竟是什么人?当她面上的药水洗去,她的真实容貌又会是什么模样?
这些未知的事情萦绕在夏十七心头 , 她渐渐开始觉得,这京城也是个有趣的地方。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 也有很多有趣的人 , 若是她一人回到雁回山上,可还能习惯那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
夏十七垂下眼睫,她虽然没有看穿常白的真实身份 , 但她至少知道,常白与白龙刚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而她认识的这些人 , 或多或少都有他们自己的秘密。
她——想要知道他们的秘密。
直到半夜,骤雨才停歇 , 京城中四处都是门扉紧闭,天色昏暗得连走出屋子都是一片漆黑,自然失去了平日里的热闹非凡。
但唯有一处,是夜夜笙歌,永不停歇的。
星沉入睡以后,夏十七一人静静坐在房梁上,身下是冰凉彻骨的房瓦,而她手边放着一壶清酒,微微屈膝调整了坐姿 , 这才静静望向灯火通明的那一处。
那里曾是她和苏斐南到过的地方,亦是烟花柳巷之处。也是那个名唤宁清雅的女子决绝跳下来的地方 , 她身下曾经绽放出宝蓝色的血液 , 像极了崔善身上诡异繁复的花纹。
这一夜 , 苏斐南都未曾归来。
夏十七安静地在房梁上等待天明。
她有很多事情想要跟苏斐南说一说,也有一些问题要问他。比如他为何要答应娶顾清慕?还有他为何要去据说很远的枝生城?他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害他?
而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他——如今喜欢谁呢?
夏十七凝滞许久的身形终于动了一动,她冷得僵硬的手指轻轻一抬,指背上已然覆了一层极薄的露水。
夏十七摸索着身侧的酒盅 , 却意外地碰上了另一只冰凉的手。
其实早在管裕走上房顶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来了。直到他落在自己身侧 , 握着酒盅温和地对她说 , “凉酒伤身,姑娘还是别喝了。”
夏十七愣愣的 , 没有回神。
晨光熹微 , 经过一夜大雨,天光终于明亮了起来。只是这一日 , 没有初晨的日光,只有依旧阴沉的天色。
夏十七有很多话堵在胸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凝聚成一句,“苏斐南回来了吗?”
管裕过了许久,才轻声应答,“王爷昨日一夜未归。”
原来才过了一夜,她却觉得好似过了许久。记忆里,她与苏斐南温情柔软的时刻不多,那一日月下对饮算一回 , 他带着她去街上逛又算一回,昨日在宫中又算一回。
可算来算去 , 她还是不知苏斐南究竟想要做什么。
夏十七并没有察觉到管裕眸中的炽热。
管裕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着了魔 , 从那日接下那只蛊虫开始 , 他对夏十七渐渐地便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情愫。
他会开始注意夏十七面上的神情,若是她蹙眉,他也跟着蹙眉,她浅笑 , 他心里也会微笑。看得见她的时候,他方才会觉得满足。可瞧不见她的时候 , 他便会心急如焚。
原来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 病态到他想要将夏十七占为己有,可那分明是不可能的,这一生都不可能!
眼下 , 他都觉得自己过于痴迷 , 只消夏十七一回眸,便会察觉到他眸中不该有的情绪和欲望!她势必会明白 , 会拒绝,会逃离!
管裕就这么望着夏十七,然后死死掐住自己大腿根部的肉,再狠狠一拧。剧烈的疼痛压下了心口的燥热,管裕沉沉吐出一口气,用极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去瞧夏十七。
“姑娘可是在想王爷昨日的所作所为?”他的嗓音听上去轻松,实际上却满是隐忍和痛苦。
原来那种蛊虫,是情毒蛊。
情这一字,本就是世上最毒的药!偏偏有人将情炼成蛊毒,中毒者无药可医 , 身心亦会日渐腐败。
夏十七怔怔地,点了点头 , 又摇了摇头。
她迟疑着说道 , “我似乎明白一些 , 但又不是很明白。”
管裕温和地笑了笑,目光如夏十七一般逐渐放得深远。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隐藏在薄雾之中,恢弘大气的阁楼处处耸立,这北朝的国都向来是各小国所艳羡的华丽雍容。
“这是一个太平盛世。曾经王爷为了维持住这样的平稳安逸 , 做出了非常大的牺牲。偏偏有人还不满足,得寸进尺,咱们王爷自然——得做些反抗不是吗?”
管裕的语气十分平和 , 平和到夏十七觉得他说杀人放火也不会觉得诧异了。
夏十七思忖片刻后 , 肯定地说道,“这次煊王府遇袭的事情,少不了皇上的推波助澜!”
管裕淡淡笑了一下,“哪里止推波助澜?”
夏十七一怔 , 旋即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 管裕对上她的眼神,轻轻颔首 , 便胜过一切答案。
“既如此,咱们该如何?”
夏十七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早已和苏斐南,与煊王府站在一边!
管裕唇角噙着笑,温文从容,淡定的很,“该如何,便如何。”
对方摆明了要赶尽杀绝,那他们只有——绝处逢生!
夏十七蓦地竖起耳朵,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她忽的起身,神色中有着难以言明的惊喜。
“苏斐南回来了!”
她三两步爬下屋顶 , 快步朝着煊王府门口走去。
管裕微微一怔,立即摇头失笑,夏十七倒是好灵的听觉!
他也跟着下来 , 只是却在跟上夏十七时 , 瞧见夏十七变得十分僵硬的身形 , 便抬起了眸,望向正面无表情与夏十七擦肩而过的苏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