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腊八,宫中特地选出的吉日 , 还派出了五彩鸾车前来接各府贵女。
眼见着那五彩鸾车离煊王府越来越近 , 门可罗雀的府前只有寥寥几片落叶 , 连人影都没有。
“李嬷嬷,煊王府门口竟是毫无一人!”车夫打着马,手中缰绳渐渐收紧,他低声朝帘内说道。
帘内传来四平八稳的嗓音 , “无妨,且近前去。”
“李嬷嬷,此次贵妃娘娘不是要请了各府贵女吗?为何还要到这煊王府来?我实在不知煊王府里有何贵女!”
原来五彩鸾车上已经坐了许多女子 , 她们皆着颜色不同的华贵衣裙 , 或丰满或清瘦,但无一例外都是容貌清丽 , 举止秀雅的大家闺秀。
其中坐在门帘边上 , 腰身挺拔,颇有气度的一名中年女子就是李嬷嬷。她在宫中资历自然不是最老的,却是敏贵妃最为宠信的婢女!
想当年 , 在敏贵妃还是小小一个答应的时候,李嬷嬷暗地里就给敏贵妃提点了许多,这才有敏贵妃的今日!
若是她们也能得到李嬷嬷一点提点,别说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问鼎中宫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那中宫自皇帝登基起就一直空缺着,宫中四大妃子,几十个嫔妾和答应,还有不少良人都眼巴巴瞧着那个位置。要知道,中宫之主乃是日后的一国之母!
谁能问鼎中宫,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母!
而当今圣上正值壮年,敏贵妃此番邀请贵女进宫,指不定就是为自己日后铺路!若是她能多几个美貌如花的棋子 , 便多少能抓住皇帝的心,再借机进位,只怕日后会成为皇后的最佳人选!
各府贵女在来之前都是被家中人敲打过的 , 若是皇上能看中她们 , 哪怕只要一点点宠爱,她们都有机会飞上枝头!
若是皇帝看不中 , 但是敏贵妃看中了,那便还是有机会进入宫中,毕竟来年开春就是宫中选秀女的日子!
李嬷嬷坐的十分端正,腰身挺拔如松,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姿态 , 然而眸中却并非是十分冰冷。
只见她微微弯了唇,笑意在唇角蓦地绽放 , 她那保养得十分好的肌肤白皙如雪 , 丝毫瞧不出是中年年纪。
“煊王府如何没有贵女?只怕是这位小姐不曾听闻了。”
李嬷嬷的话十分轻飘,却含着一百分的重量!
旁的女子立即明白过来李嬷嬷话里的意味,即刻奉承道 , “嬷嬷说的是 , 在这世上就是有这般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之人!”
“可笑的是这人自己愚蠢倒也罢了,还非要说出这般愚蠢的话来 , 让人平白无故地嘲笑她,可不是愚蠢之极啊!”
那女子纤纤秀指掩了唇,勾起一抹娇妍胜花的笑意,眼神里却透着十分直白的蔑视。
被嘲笑的女子捏紧了双拳,兀自冷静笑道,“小女子自小熟读国书十万卷,平日里又喜欢赏花作诗,对外头的事情真没有什么见闻,让嬷嬷见笑了。不过小女子倒有一个疑问,自古女子以贤德出名 , 贤德之人自然不问旁人是非,可那不贤德的人呢?”
她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在座都是熟读书籍的女子,谁没听懂她话里的嘲讽?
不贤德之人,就是那爱嚼舌根的!问人是非的!说人长短的!
不少人被说的面青耳赤 , 她们想起方才自己嘲笑女子的话,登时只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去!省得给家中人丢人现眼!
李嬷嬷闻言并不意外 , 她早就知道这些贵女表面上是极为端正的大家闺秀 , 暗地里的手段心思可一点都不少。
朝堂上的诡谲风云,蔓延到后宫的风波四起,前者联系到后者,而后者也牵扯着前者。
谁说后宫不是一场权利的博弈呢?
李嬷嬷心中轻叹 , 眸色里流露出几分欣赏地望向那女子,语气也极为赞许,“这位小姐母族何处?”
那女子拘束于车内狭小的空间 , 并没有多动 , 而是行了一个简单的客气礼节,十分温柔地出声。
“我母族姓王。”
李嬷嬷恍然大悟 , “原是琅琊王氏的大小姐 , 方才是老身失礼了。”
王之芸僵硬了一瞬,认识她的立即就笑了起来 , 花枝乱颤地靠坐一旁。
“她哪是王家的大小姐呀?她只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王之芸面色微白,她却隐忍下来,眸色冰冷地盯着那说话的女子。
又有一人笑道,“若非王家大小姐外出游学了,不然哪里轮得到她与我们坐在一处?”
话里话外,这些女子的轻视和瞧不起十分明显。她们背后就算不是极为显赫的家族,她们的身份也至少是府中嫡女!
这京城中有才华德艺的貌美女子何其多,富贵人家也来了一些女子,而她们同样瞧不起大家族中的庶女。
一名父亲乃是盐商的女子送了一记白眼给王之芸,不甚在意地说道,“这年头嫡女都不足为奇了 , 可怜的是那既无权势又无财富之人,恰如风中浮萍 , 谁都可以欺负她。”
这话含沙射影地指着王之芸骂 , 王之芸终是按捺不住 , 正要横眉冷对,先前不管她们互相讽刺的李嬷嬷终是开了口。
“诸位都是府上最为高贵的千金小姐,不值当彼此看轻。须知道,在宫中 , 越是沉默的人越能夺得先机。这是为何呢?”
李嬷嬷目光犹如实质,一一巡视这些女子 , 她们都睁着一双剪水美眸 , 或是好奇或是平静地望着李嬷嬷。
“老身就跟各位交个底吧,咱们贵妃并不喜欢过于张扬之人。毕竟论容貌 , 贵妃娘娘已是天下第一 , 论才华,娘娘一首词如今仍是国子监课本上的课文!谁若想要盖过娘娘的风头 , 无异于鸡蛋碰卵石,不自量力了。”
说到最后,她眸中已然含了些许杀气,那在宫中常年侵染的一身凌厉气质摆出来,便足以压迫这些自视甚高的女子们。
“嬷嬷,煊王府到了。”
帘后,车夫的嗓音极为恭敬。
诸位女子这才有了后悔的意味,瞧瞧她们方才都做了什么蠢事儿,竟叫李嬷嬷将她们互相讽刺的丑恶一面都瞧了去!
李嬷嬷侧过身,十分温和地对她们说道 , “各位好生坐着,老身这就去煊王府迎接那位了。”
说来并不奇怪 , 李嬷嬷还曾去她们府上接应她们呢!只不过那时候李嬷嬷只立在马车边上 , 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们极为小心得体地款款步来。
而今 , 她们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瞧去,只见李嬷嬷笑意岑岑地拎起裙摆,缓缓步上煊王府的台阶 , 那架势竟是要亲自进去府中迎接。
“这煊王府中究竟住着怎样一个女子?连李嬷嬷都要进去迎接她!”
“可不是?好大的架子!”
“不过这是煊王府,里头那人我听说……似乎是煊王爷认定了的王妃!”
“咦?可我听说,当今皇上有意要将那顾丞相的嫡女赐婚给煊王爷呢!”
几个女子靠在一块儿小声讨论着,讨论完了 , 又坐直身 , 恢复自己的贵女姿态。
王之芸蓦地冷笑一声,嗓音极淡。
“当今煊王爷已然被监禁 , 只怕没什么好日子可以过 , 他认定的煊王妃又如何?在皇上金口玉言面前,不过螳臂当车!”
旁人听着她这话,竟意外地觉得她说得有些对。
别说苏斐南如今自身难保了 , 就是他保得住自己,又怎能自行做主自己的婚事?
车内人各有各自的心思,而后忽的有人低低叫了一声,“她出来了!”
饶是她们见过世间万千繁华,也忍不住掀开车帘从外瞧去。
富丽堂皇的煊王府大门缓缓被打开,厚重的门扉散发出古朴沉重的韵味,而走在前头的赫然是管裕和李嬷嬷。
“多年未见,弟弟你过得可好?”
管裕微微一笑,朝着李嬷嬷温柔出声,温润容颜上有着极为平和的灼灼清隽。
“谢谢二姐关心,我过得很好,王爷待我有如好友一般 , 而府中事务并不繁杂。倒是二姐在宫中如何?宫中险恶,不比外面呀!”
李嬷嬷有些难言地别过了眼神,不敢再去瞧管裕 , 嘴里只笑道 , “弟弟且放心。你二姐乃是贵妃跟前的红人,多少人巴结我都来不及呢!”
“那便好。”
管裕送她到了门口 , 便回眸去瞧夏十七。她今日亦是盛装打扮过,春姚特地选了璀璨耀眼的浅色水晶做成的发饰,佩戴在夏十七额上发间,却只显得她万分清丽 , 灼灼光华。
“姑娘。”管裕眸中隐隐流光。
“你此去宫中,若有不懂的地方 , 可以问这位李嬷嬷。李嬷嬷 , 还要劳烦您替我照看我煊王府的贵人了。”
管裕面朝李嬷嬷,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 管裕这才放下心将夏十七交给李嬷嬷。
李嬷嬷瞧着夏十七亦是惊艳无比 ,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耀眼之人,哪怕她不施粉黛 , 只着了华贵衣衫,就俨然一副至尊模样!
她转而又有些担心,宫中那人见到夏十七,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李嬷嬷定了定神,伸手将夏十七往门外领。
“姑娘,这边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