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夏十七歪着脑袋迟疑了片刻，还是启唇说道：“我能知道的是 , 那女子是蛊人 , 只有蛊人之血才会和身上蛊虫有着一般的颜色。”
她的话 , 证实了苏斐南的想法，苏斐南放在桌上的手臂用力缩紧了片刻，烛火又被寒风吹得摇曳，书童忙过去将大开的窗户关上 , 室内便少了寒风的侵袭。
点燃的油灯偶尔发出一声“荜拨”的响动，在暖黄的烛火照耀下 , 苏斐南整个侧颜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 夏十七的目光从他面上落下来，落在他劲瘦的腰身上 , 瞧见那用墨色玉带束起的窄腰 , 她想到了什么，继续出神。
苏斐南忽而开口道：“十七 , 那女子若是蛊人，想必她身后定有操纵她之人。只要查出那人是谁，便能知道蛊虫是什么作用。”
夏十七回了神，咂摸了苏斐南的意思，轻轻摇了头道：“不见得。如是查到了背后之人，万一他不承认，或是拒绝招供呢？”
“那本王就打到他招供！”苏斐南眼眸一眯，一道冰冷寒光从他眸中迸射而出。
夏十七却知道，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往往看似表面的东西，细细查看之下，定然还有更深的沟壑！
却不察自己的手忽然被一道温暖裹住 , 夏十七抬起眸光，正对上苏斐南关切的眼神：“夜已深了 , 你且去休息 , 明日还需要早起呢。”
夏十七有一瞬没反应过来，为何单单明日要早起？
苏斐南温和地望着她 , 眼底的温柔似乎要化成了水意，他的嗓音又低哑魅惑，一点点攻入夏十七的心房。
“你忘了吗？明日我就要走了，清晨你要送我的。”
夏十七立即道：“你还未曾与我说，你要去哪里？”
苏斐南握紧她的手心 , 又将她拉向自己，脸颊贴着她的手掌 , 一股从未曾有过的轻松惬意跃上心头 , 他静静说道：“明日我要带天河卫去边疆，这一去少则三四月 , 多则大半年，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去北疆 , 是不是为了剿灭北疆人？”夏十七急急问道。
见苏斐南怔了一下，随即眉目轻缓地颔首点头 , 夏十七只觉心口被人紧紧攥了一下，她险些喘不过气。
果不其然，苏斐南要去边疆，还带着那据说是为他贴身护卫的天河卫！
夏十七顾不上苏斐南贴着她的手缠绵的样子，又是一急：“你是堂堂王爷，为何要带自己的贴身护卫去？皇上不给你兵力吗？”
苏斐南哑然失笑，见夏十七都焦急地站了起身，便伸了手拉住夏十七的另一只，安抚着她坐下。
“皇兄说了，北疆人乃是乔装成平民模样，藏在边疆的几座小城之中 , 若是让我带了兵力前去，只怕会打草惊蛇。要知道皇兄的本意 , 只需要天河卫前去便可 , 然而天河卫并不是外人所知的三千人 , 只有三百余人。只让天河卫前去，怕是会损失惨重。”
苏斐南一席话，彻底惊醒了夏十七。夏十七紧紧攥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贴近他，才凑在他耳边道：“你要小心！”
她并不傻 , 为何皇帝只要苏斐南的天河卫？为何苏斐南一说要带着天河卫去边疆绞杀敌人，皇帝立即就同意了？
联想到那日朝堂上，苏哲谦似笑非笑的神色 , 还有三位大臣明里暗里的压迫打击 , 夏十七就忍不住往别的方向想。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苏斐南微微启唇，竟是有些怔忪。
这一刻 , 黑夜里蔓延开来了无边静寂 , 窗外寒风大作，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那倒映在窗片上的婆娑剪影 , 像是鬼魅，又像是偷偷潜来的贼子。
不知道是谁的胸腔内，一颗暖心跳动飞快。“咚咚咚！”
夏十七直直望着苏斐南，眼神一片清澈到底。这祸事乃是因她而起，然而她却是为了保护苏斐南和这个国家，才杀了那群侍卫和巫师。
就算北疆不借着这一事开战，也还会有其他理由。
苏斐南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边疆和那些北疆人周旋，夏十七光想想，就觉得怒不可遏。明明是那些人先来侵犯了北朝 , 现下又做着小人的龌龊事，苏斐南前去作战倒成了为她赎罪似的！
苏斐南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夏十七又接着道：“星沉就让他待在楚馆主的身边 , 我看得出楚馆主喜欢他 , 也会纵容他一些 , 让他待在楚馆主身边最好不过。”
只是短短几日，夏十七就摸透了楚云阁对星沉的心思，不得不让苏斐南惊讶了一瞬，他垂下眼睑 , 轻笑道：“你连这都知道。”
“我只是觉得楚馆主对星沉的感情有些不同寻常，他似乎将星沉当成了一位故人。”夏十七说着就露出了疑惑 , 她不知道星沉怎么会和楚云阁的故人有联系。
苏斐南紧紧握了下手中柔软冰凉的手 , 夏十七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苏斐南手中，便要抽回来 , 苏斐南一把攥紧她。
“十七 , 你可知楚云阁有两个孩子？”苏斐南忽然说道。
夏十七不明白，楚云阁有两个孩子跟她有什么关系？那是楚云阁的妻子能生，关她何事？
苏斐南接下来却为她解开了一个更大的谜团：“十日前 , 我差人暗暗给星沉画了一副小像，私下拿去和各个家族的家主小时候的肖像进行比较，若有一两处相似的地方便登记下来，有六七分相似便重点查探。而后，十方阁给了我三个人选，一是楚氏医馆的楚云阁，二是天涯钱庄的曲贺阳，三是天下第一剑阁的晁楚剑。”
夏十七隐隐感觉到，这个谜团的中心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十方阁在这三处都深藏了几位谍者 , 他们呈报上来的信息是：楚云阁有两子。八年前他的妻和妾同一日生产，妻生的儿子顺利诞下 , 妻却离世。而妾生的儿子对外谎报是死胎 , 却无人得知那死胎去了哪里。那天涯钱庄的曲贺阳却是自小遗失了次子 , 晁楚剑则是发现自己的儿子遭遇了掉包，一怒将那替身子斩杀，如今一直在寻找他的亲生子。”
苏斐南说罢，只瞧着夏十七 , 这些消息早已在他看完的那一刻就化为了灰烬。若非没有可以看的书信，他怎会说这么多的话？
夏十七没有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轻轻地抖，她小声问道：“到底谁才是星沉的爹爹？”
“尚未查明，不能断定 , 但楚云阁无非是最大的可能，因为他从前的模样和星沉有七分相似！”
苏斐南轻轻拍了拍自己手掌中的小手 , 主动给与她安抚道：“无妨，你再等些时日 , 只要再找到能证明星沉身世之人 , 一切就将迎刃而解。”
不论是楚氏医馆的楚云阁，还是天涯钱庄的曲贺阳 , 抑或是天下第一剑阁的晁楚剑，任何一人的身份都足以星沉日后吃喝不愁。
苏斐南也有些遗憾，十方阁再能力通天，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查明一切。他从星沉身上得不到任何与他家世有关的信息，只能先从大家族排查起，能得到这些消息已然算是迅速。
夏十七冲他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起身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苏斐南自然地起身，一手揽过她的肩头 , 轻声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夏十七挣扎了下 , 她并不是要苏斐南送她 , 相反的是 , 她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想一个人静静。”
苏斐南僵硬了一下，转而松了手，揉着眉心道：“是，你我还未曾成亲 , 不能破坏你的声誉。管裕，送王妃回房休息 , 另外在王妃房内点上暖炉，王妃房里冷冷清清的像什么样子？！”
管裕忙不迭地出来应了 , 他差了春姚打起灯笼，夏十七收了桌上慵懒的蛊虫 , 才沉默地走出去。
“十七！”苏斐南忽然叫她。
夏十七回头去瞧 , 他又是浅浅淡淡地一笑，摆着手道：“你去吧。”
夏十七摸不着头脑 , 身侧管裕压低了嗓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王妃，祝王爷好梦呀！”
“啊？”夏十七眨了眨眼睛，十分地不能理解。
睡就睡咯，还祝他好梦，难不成她不祝他好梦，苏斐南就做不了好梦了？稀奇！
管裕沉沉闭了下眼睛，搭起双手回身，冲着苏斐南道：“管裕祝王爷一夜安眠，有事且叫外边的侍女。”
夏十七已然走出了门槛外。
苏斐南望着夏十七修长清瘦的身影，那一抹浅紫色的衣踞滑过门槛 , 丝质裙摆在夜色中流转着如水光华。
“管裕。”
正要出门的管裕忙回身，“王爷还有何吩咐？”
苏斐南在烛火下有些失神，“王妃这身衣裙很好看 , 明日差人多做几套。”
管裕心中一喜 , 忙不迭的应道：“王爷思虑得甚好 , 管裕明日就差那布庄的师傅再做几套。”
待他退出去，房门关上，苏斐南才沉沉闭了眼，就在书房内的长榻上解衣休息 , 然而这一夜他却并不能睡着。
等到睡着了之后，苏斐南梦境里出现了太多鬼魅的东西 , 他呼吸渐渐急促，额上冷汗如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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