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落定，夏十七便抬起了眸。
她丝毫不记得 , 自己还与唐欢等人排练过什么霓裳羽衣舞。
“哦？你们三人朕倒有些印象 , 听闻你们几人小时候是闺中好友 , 同样会跳霓裳羽衣舞并不为奇，反倒是夏十七，朕竟不知道她与你们也这般熟稔。”
苏哲谦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明明他亦是知道夏十七是个什么样的人 , 却还是顺着王之芸等人的话说了下去。
夏十七蹙起眉，耳边轻轻传来顾清昭的嗓音 , “霓裳羽衣舞乃是前朝皇帝为心上人作的曲子 , 再配以妖娆华丽的舞姿，早已是一曲绝唱。随着那位嫔妃香消玉殒，此曲此舞也随之消失了多年！”
“也不知道她们是哪里寻来的曲子，想必花了十分大的价钱吧！”
“咦？我隐约记得京城中曾有一个女子会跳那霓裳羽衣舞，好似是叫什么……宁清雅！”
“吓！你这么一说 , 我倒记起来了。宁氏一族犯事被落进牢笼之中 , 他们府上的女子皆都充做了军妓！若非那宁清雅会跳这一曲霓裳羽衣舞，这才被添香阁要了去当个官妓！不然早已死在了从军的路上！”
“可我却听说，那宁清雅前些日子从添香阁二楼跳了下来 , 死状极其惨烈，连身上流出的血都是宝蓝色的，极为诡异！”
夏十七微垂眼睫，耳边的话忽远忽近，而她心中亦是升起了淡淡疑惑。
若宁清雅真有那般惊才绝艳的才华，怎会沦落到变成蛊人的地步？
而那陈家公子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忽而很想知道答案。
只可惜真相并非掌握在她手中。
那厢，王之芸已然十分得体温柔地开口，“皇上有所不知，那夏十七昨夜见臣女排练霓裳羽衣舞，便在一旁讥笑于我们。说我们的舞不过如此 , 她自己夸下海口，说要与我们一同跳舞 , 好让大家瞧瞧她的舞姿是否比我们更好。”
说着 , 她便有些委屈地垂了脑袋 , 极力忍着眸中闪烁的泪光，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夏十七真的说了那种话。
这世上，流言蜚语最能杀人！
夏十七淡淡转过眼神。
她入宫来，学会的第一个栽赃人的手段 , 便是睁眼说瞎话。既然楚娇和徐言洛如此，王之芸等人亦是如此，她何不以牙还牙？
“王姑娘。”
夏十七对王之芸还有些印象 , 昨日在御花园中 , 她那般柔情蜜意地对苏哲谦表白，倒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突然被唤到自己的名字 , 王之芸还有些措不及防 , 她抬起眼眸，眸中有着控诉和委屈 , 嗓音微微哑着，“你、你有何事？”
她表现出的畏惧真是恰恰好！
众人一时间倒有些心疼王之芸起来，想必夏十七一定是个极凶恶的人，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欺负王之芸了呢！
唐欢扶住王之芸的臂弯，柔声开解道，“芸儿，罢了，莫与她计较！她不是会跳霓裳羽衣舞吗？那便让她与我们一起，看看是我们跳得好，还是她跳得好？”
夏十七没什么表情地离开桌案，一步步走向王之芸。
顾清昭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按在双膝上的指骨狠狠攥紧了 , 而他的眸光，静静望向了顾清慕。
顾清慕正巧也瞧着他 , 眸中闪烁的兴味和了然 , 让他觉得喉间发紧。
顾清昭淡淡给了她一个眼神 , 顾清慕浅浅勾起唇角，漠然摇头。
——顾清慕！
顾清慕眯起眼眸，笑得隐秘而开怀，她无声地说道 , “哥哥，你真傻。”
她走到如今 , 靠的是她自己。若要她将自己好不容易就快得到了的东西拱手相让，她才不肯！
且让苏斐南瞧瞧 , 他一心呵护的女子，是有多么废物！她根本配不上苏斐南对她的呵护！
若是那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山疙瘩里跳出来的夏十七 , 顾清慕满心都是不屑 , 她甚至都不愿多看夏十七一眼，因为她知道 , 夏十七再如何都比不上自己。
唯有苏斐南是个傻子。
从他以前爱上关婧月，却迟迟发现不了关婧月喜欢的是苏衍开始，顾清慕就知道，这个傻子只能由她来护着，不然总会有被人吃干抹净的一日。
而今，她等到了这一日，却从未见苏斐南有过后悔！
即使明里暗里都是压迫，苏斐南却仍旧活得风轻云淡，若是他肯花些心思警惕自己四周的人，便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顾清慕轻叹一声 , 余光悄然瞥向苏斐南，却忽的怔住 , 她忍不住直起了脊梁 , 开始认真地望向夏十七。
只因她在苏斐南眸中 , 瞧见了从未有过的神采。当他含着笑，温柔望向那个款款走来的女子时，他的身上便散发出极为柔和的光泽，像是一团温暖的光 , 让人忍不住靠近。
夏十七。
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
顾清慕秀丽的指甲狠狠扎入自己的掌心，她却连流血都浑然不觉 , 而是任由思绪飘远。
关婧月给苏斐南下的蛊 , 究竟是什么？她与那人，到底又瞒了自己什么？
夏十七走向王之芸，后者忍不住畏惧地后退两步 , 靠在唐欢身上 , 这时候有许多议论声响起，而苏哲谦亦是望向夏十七 ,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直到夏十七立在王之芸面前，站定了身子，秀雅的竹叶青色衣裙清淡出尘。
她轻轻启唇，“你们跳一遍给我看。”
王之芸闻言微微一瞪眼睛，本就秀丽的一双杏眸清澈如水，里头水汪汪的湿意越发衬托出她的楚楚动人。
她身侧的史莹莹开口道，“凭什么？你当我们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舞女吗？”
夏十七勾了勾唇，却只是抿了下唇角，连笑都未曾笑一下。
她幽幽问道，“你们不先跳一遍，怎会有对比？”
的确 , 若是没有她们珠玉在前，怎么好判别夏十七的舞是否比她们更好？但——谁甘心听从夏十七的吩咐？
“你！”史莹莹气急，抬起纤纤玉直怒视她，“你不要太过分！”
夏十七微微一耸肩。
顾清昭无声地笑起来 , 却恰好对上夏十七回视他的眸光。他微微颔首 , 用眼神赞许夏十七的举动，真是勇气可嘉！又有勇有谋！
王之芸却淡声说道 , “若是皇上同意，我们便同意。”
说罢，她期盼的眸光投向苏哲谦。
苏哲谦一瞧见她那水盈盈亮如光的眼眸，心中便是一动。他记得很深刻 , 这个女子昨日在御花园对他好一通深情表白，连向来恣意潇洒的他都忍不住逃离。
如今再细瞧她这穿着打扮 , 朱钗花钿 , 姿态妖娆动人，一双杏眸美而不妖 , 惑而清纯，真真是个年轻貌美的尤物！
苏哲谦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 甚是满意。
关婧敏时刻注意着苏哲谦的神色，余光瞥见他这个小举动 , 当下心中就是冷笑。
众人皆以为苏哲谦待人如沐春风，甚至雨露均沾，可她却知道，这人心中只有一道白月光！其余的女子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时心动罢了。而他的一时心动，可以对着无数的美丽女子，只要她能吸引到苏哲谦的目光，那么跃上枝头变凤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眼下，却不是想办法阻扰苏哲谦的时候。
她轻轻一拽苏哲谦的袍袖 , 侧身靠近那个满是龙涎香的怀抱，额上眉间玉坠微微倾斜着 , 鬓旁流珠轻声碰撞 , 而她笑颜如画。
“皇上 , 按她们这么办，倒成了比赛呢！皇上意下如何？”
苏哲谦反手攥住她的衣袖，思忖片刻过后，微微颔首。
“爱妃举办这场宴会，也是为了大家开心。也罢 , 就当是添个乐子，你们且下去准备吧。”
“是！”王之芸等人福了福身子 , 次第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夏十七跟着走了两步 , 发现不对劲，她何须跟去？于是悠然自得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 身后有许多道炙热目光紧紧盯着她 , 她却浑然不顾。
顾清昭递出掌心，直起跪坐在双膝上的身子 , 眸光黑亮，宛如黑曜石。
夏十七眨了眨眼睫，没什么表情地握住他的指根，借助他的力道坐下。她觉得没什么，不过是顾清昭想要扶她一把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在男女观念森严的北朝，女子若是被男子牵了手，那么他们必定要成亲！
耳边又响起了嗡嗡嗡的讨论声，都是指责夏十七的，她却油盐不进，目光落在眼前的果蔬上 , 胸口的蛊虫又是轻轻一拱。
她拧眉，拿起一个樱桃 , 往嘴里送去。
一道目光落在她慢吞吞咀嚼的动作上 , 似乎是笑了一声 , 待到夏十七去追寻，却又不见了。
顾清慕正和苏斐南说着什么。
“……你当真不知，这场宴会究竟是什么意图？”
苏斐南头也不回，拈起一颗小而红润的樱桃，悠悠往嘴里一送 , 没有应她。
顾清慕维持着从容沉静的模样，淡淡一笑 , “你说 , 若是我求皇上赐婚，他会不会赐婚你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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