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或许我们不该称呼他沈大夫了，他是城南顾相爷府上的嫡子。这些年 , 他并没有在我和师父面前隐瞒过身份 , 但说也奇怪 , 顾家从未有人来寻过他，倒像没有这个嫡子似的。”
明戈顿了顿，收起眸光中的迷茫，望着夏十七微微一笑。
“姑娘，你可知道我师父随楚夫人去了哪里？”
“我不知。”
“你怎会不知？师父留你在此 , 定然是对你有些心思，怎会不告诉你他去了哪儿？”
明戈蹙了蹙眉，陷入深思 , 英气清丽的容颜上忽地一亮，“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夏十七有些奇怪。
明戈笑了一笑 , 粉嫩的唇瓣之下，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有着细腻柔亮的光泽。而她从她头到脚 , 虽不作女子装扮 , 却处处透着精致的姑娘家气息。
“再过一月便是我师娘的忌日，师父每年都要去陪师娘 , 楚夫人自然也是每年都会去。只是往年，师父总是提前半月前去，此次却提前了足足一月！云凝山庄上定然发生了一些事情！而师父不告诉你，应当是怕你伤心吧！”
明戈晃了晃脑袋，煞有其事地继续说道，“我却觉得此事应当坦然告诉你，毕竟你日后要陪着师父，自然得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不然，总会被某些别有居心之人利用！”
夏十七：“……”
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什么？
不过明戈一番话，倒给了夏十七一些警醒的意味。
原来旁人见她住在楚氏医馆 , 竟会以为她与楚云阁有些暧昧。而星沉，自然理所应当成了私生子 , 或是她的拖油瓶。
“明大夫，我有自己的心上人——”
“好了！”明戈竖起左手 , 严肃打断夏十七的话。
“你别继续说下去了 , 我知道，我亦见到过！那日你与煊王爷出游一事，我只当没见过，更不会告诉我师父！”
眼见着事情越发离谱，夏十七用力攥了明戈的手腕 , 拉着她往后院走去。
“诶诶诶，你拉我去哪儿？”明戈被拉得跌跌撞撞 , 偏生夏十七走得又快 , 但脚下十分稳当，明戈只花了一瞬便稳住了身子。
绕过假山瀑布 , 眼前奇花异草早已成了稀疏平常的事物 , 明戈随着夏十七快步朝前，眸中有些深思。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 不如你亲眼瞧瞧，真正能撼动楚云阁的究竟是谁。”
夏十七带着明戈停在了自己的院落前，她们只消抬脚跨过角门，便能瞧见院内的一切，此刻耳边更是响起了俩个孩子稚嫩的嗓音。
“……风、雨、雷、电，上春雷，下雨雪，春粉桃，夏绿叶 , 秋水果，冬冰雪。”
明戈惊讶地瞪圆了眼珠子，“你竟有俩个孩子了？”
夏十七仍旧无语 , 只拉了她往前 , 明戈忙推拒道 , “不不不，你别拉我进去，我情愿今日不曾来过这里。师父对你一片拳拳心意，我怎可告诉他你已有两个孩子的事实？那太伤人了——”
“师父！”星沉听见身后响动，背朝着门口的身子便转了过来 , 瞧见夏十七眸中就是一亮。
“沉儿，你过来。”
夏十七心中有个猜测 , 她知道明戈一定见过窦君凝的模样 , 若是她也觉得星沉像窦君凝，或许真相就在眼前。
“哦。”
星沉十分乖巧地从石凳上下来 , 双手交握成拳 , 作捧心状，然后一步步走来。他眸中黑亮的瞳仁里闪烁着莹润光泽 , 对明戈倒有些好奇。
“师父，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呀？”
“她姓明，是楚馆主的弟子，你可以唤她明大夫。”
星沉闻言露出一个极其甜的笑容，对着明戈乖巧地唤了一声，“明大夫。”
明戈早已僵硬得不能自已。
“这孩子……他竟长得那般像我师娘！”
明戈喃喃出声，忽的蹲下来，伸手捏了捏星沉的小脸蛋，见星沉仍旧对着她笑嘻嘻的，似乎一点儿也不怕生 , 心中越发柔软得要溢出水来。
明戈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星沉的眼眸 , “这双眼睛 , 尤其像师娘。还有这个笑容！师娘每回站在窗下 , 对着师父这样笑一笑，再严厉的师父都会变得温柔起来。”
“孩子，你唤作何名？”
星沉双手乖乖垂在身侧，身子挺拔，十分骄傲地说道 , “我唤作星沉。北斗七星的星，沉鱼落雁的沉。”
明戈听得“沉鱼落雁”一词 , 又是噗嗤一声笑 , 眸中隐隐泪光被掩去，她十分温柔地握住星沉的小手。
“星沉，你年岁几何？告诉我好吗？”
她与星沉一人蹲着 , 一人站着 , 身量竟是差不多高。明戈一袭素朴长袍，鸦青色的衣摆都拖在了地上 , 远远望去倒像个教书的先生。
“我八岁。”星沉一眼不眨地望着明戈，说道。
欢姐儿却对陈芸杉道，“娘亲，星沉哥哥不是才比我大两岁吗？我今年五岁，星沉哥哥应当是七岁才是。”
陈芸杉笑了笑，搂着欢姐儿坐在膝上，柔声道，“星沉哥哥已经过了七岁，快要八岁了。你也是呀 , 再过了三个月，你也六岁了呢！”
欢姐儿立即懂了，笑出一声，“那我现如今也是六岁了？”
“对的。”陈芸杉抱紧她。
夏十七一直望着明戈的身形 , 她一听见星沉即将八岁了 , 身子不知为何就是一颤。
明戈低下头 , 侧过身瞧向夏十七，眸光中似乎有眼泪。而她的眼眶也飞快红了，眸底的血色越发衬得她脸色惨白。
夏十七心中有了答案。
“明大夫，你知道什么？”
星沉见夏十七这话问得奇怪，又瞧见陈芸杉深深吸了口气 , 又转头望着自己，一副想笑的模样 , 却只给了自己一个苦笑。
星沉歪了歪脑袋 , 抿着唇，抬手为明戈拭去眼泪。
“明大夫 , 你别哭 , 你这么漂亮的姐姐，应该笑才是。不过你哭起来也真好看 , 笑起来的样子应该更好看，对不对？”
星沉一番稚气的安慰，惹来明戈失笑，她抬手揉了揉星沉的脑袋，朝着石桌抬了抬下颌。
“你回去玩吧，我有几句话要跟你师父说。”
星沉“哦”了一声，望向夏十七，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模样傻气又纯真。
夏十七冲他点点头，他才跑回去继续和欢姐儿一同念书。
明戈扶着膝盖站起身 , 鸦青色长袍直直垂落在脚旁，她转过身来 , 精神像是瞬间萎靡了好几岁。
“姑娘 , 你陪我四处走走，可好？”
夏十七自然是应允。
不过须臾 , 二人行走在这足有十几进的宅邸里，走出一处楼阁便是另一处花园，花草鲜妍，气味芬芳。
沉默良久的明戈仰起头 , 负着手长长叹出一声。
“原来如此……你曾说带你徒弟来医馆诊治，却被我师兄领到了馆主面前。原来我师兄竟早就发现了，那孩子——确实与我们逝世多年的师娘十分相像！”
夏十七静静开口，“有多相像？”
“有多相像？呵！”
明戈笑了一笑 , 嗓音透着无尽的苍凉。
“若非我们皆都知道七年前 , 师娘已然诞下一子，唤作楚星澜，否则我们都会认为——星沉就是师娘生下的孩子！”
明戈知道这很玄妙 , 她还出声解释 , “我和师兄十年前就跟着师父了，我们亦见过师娘十几岁时候的模样 , 就算我会认错，师兄也不会认错！师父就更不会认错了！”
她原本行在前头，如今蓦地转身，面朝夏十七，面色凝重。
“姑娘，你可否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来自于何处？”
夏十七勾了勾唇角，总算有一个明白人了。
“星沉是我在雁回山下捡到的，彼时他穿着就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年纪又小，与家中人走失了许久 , 更记不得家中人的模样。我这才收了他当徒弟，一共生活了三年。”
明戈眸中一震 , “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他来自于何处？”
夏十七轻眨了眼 , 算是默认 , 明戈顿时生出一股凄凉之感，她后退两步，步伐踉跄，眸中更是毫无神采。
“其实，我知道楚夫人的孩子并没有死……”
这个楚夫人指的是窦君媛！
夏十七上前两步 , 抓紧了明戈的袍袖，不让她走开。
“你的意思是，楚夫人的孩子并没有夭折？”
若是这样的话，星沉是窦君媛孩子的可能性极大！
明戈定住了步伐 , 明明阳光照耀在身上 , 她却觉得如斯寒冷，像是从心里开始蔓延的冰冷 , 逐渐覆盖住她的全身。
明戈忍不住双手抱住自己的身子 , 颤抖道，“那一日，我瞧见了……”
******
府中二位夫人同时生子的那一夜 , 全府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府中人声鼎沸，处处都透着慌忙。
几十个丫鬟出入在俩个夫人的房内，而楚云阁一袭月牙长衫，月光照在他的面容上，竟连皎洁月色都比不过他丰神俊朗的容颜。
此刻，他在院中焦急地踱步，忽而听得门扉打开的声响，猛地回身 , 见房门一开，一个丫鬟匆匆走来。
“夫人如何了？”楚云阁的嗓音极为低沉喑哑 , 透着几分迫切。
丫鬟福了福身子 , 小声说道 , “禀爵爷，夫人的情况……并不好。嬷嬷说是府中另一位夫人也在生产，影响了夫人的运道。”
“净胡说什么？”楚云阁天人一般的身姿竟也有发怒的时候。
“可嬷嬷说了，若是两位夫人不能待在一处，夫人将会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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