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暗示夏十七和顾清昭有染的话来的猝不及防，却如一阵旋风 , 一下在热闹大殿里传了一个遍。
众人议论纷纷 , 望向夏十七和顾清昭的眸光有探究 , 有鄙夷，甚至还夹杂着几分羡慕。
不论如何，那可是顾丞相的嫡子呀！将来必成大器！夏十七若是能嫁给他，祖上不止积了八辈子德吧！
夏十七望向顾清昭，轻道 , “我拖累你了。”
顾清昭淡笑着摇头。
这样的拖累，他倒想更深一些 , 至少这样便能让他得偿所愿。
夏十七不懂他的心思 , 只挺直了脊梁，沉静的眸光从低低絮语的众人身上滑过。
她眸色深深 , 带着警惕自察的意味。
那寒如冰霜的眼眸中 , 晶莹剔透，一丝杂质也无。
“耳听为虚 , 眼见为实。”
也不知是何处传来一道女子的嗓音，却很快湮灭在人群之中。
众口铄金，轻易便将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哲谦眸光中满是兴味，他望了一眼苏斐南的方向。
日头渐渐西斜，从西侧大殿投入进来，东侧大殿有一半陷入了昏暗。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苏斐南倚靠在矮榻上的姿态清淡从容，他微斜着身子，修长干净的手腕婉转片刻 , 轻执起酒杯，而神情却显得晦暗莫测。
那一半是阳光 , 一半是黑暗的地方 , 渐渐有某种不可测的东西悄然生长。
苏哲谦忽的如券在握。
他想 , 他早就应该知道，苏斐南的软肋是她……
夏十七抿了抿唇角，心中虽然厌烦被人算计，但此刻唯有她自己解释方才能帮到她自己和顾清昭。
“事实并非如此——”
话却未曾说完，便有一道高昂女声打断了夏十七的话。
“哥哥 , 你果然是喜欢她的。”
这道嗓音清澈柔和，蕴含着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顿时便将许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顾清慕扶着桌案起了身 , 修长身形如风浮柳，清瘦而高挑 , 美丽不可方物。她面上有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 眸中更是幽深无比。
当她微启红唇，众人的心皆是一软。下一刻便全都信了顾清慕的话——顾清昭喜欢夏十七！
顾清昭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 , 他抬眸往顾清慕的方向望去，眼神微沉，带着某种警告，顾清慕却恍若未闻。
在这个越来越大的旋涡之中，顾清慕一心想要让这潭水变得更混！
苏哲谦心中暗笑，忙道，“顾姑娘此言何意？”
一侧，关婧敏凤眸轻眯，斜斜勾起唇角，笑得邪肆而轻慢。她微微坐直了身子，清淡凤眸自殿下的女子一个个打量而去。
昨日她邀请来的女子大多是官家女子 , 也有一些是有声望的名门贵族之女。要她们进宫，不外乎是为了两点。
一 , 给苏斐南选妃。
苏哲谦既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于她 , 她自然不会懈怠。作为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 , 关婧敏有的是手段将一些不符合“条件”的女子删除在外。
顾清慕是个异类。
本来按照苏哲谦的意思，顾清慕压根不该进宫，但谁想得到她今日赶来了呢？
顾家堂堂丞相一族，日后亦是要一直拜相下去的。顾清慕又是顾相的掌上明珠，说是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也不为过。
顾家与苏斐南联姻，只会给苏哲谦造成沉重的压力……
所以——关婧敏淡淡笑着 , 顾清慕，你想都别想嫁给苏斐南！
而这场宫宴的第二点好处，便是能够让她及早拉拢一些人。
来年开春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 , 如无意外的话 , 堂下这些女子大部分都是要入宫的。关婧敏倒是想借这次机会，好好刺探一番情报。能重用的 , 今日过后她便会差人去她们府上。
眼下 , 关婧敏的注意重新回到这场宫宴上。说白了，这场宫宴就是给苏斐南挑选侧妃和良人用的 , 但并不会传到宫外头去。
毕竟这些女子来年还要进宫，哪怕不进宫做秀女也会嫁给他人，总不能让那些没被苏斐南看中的女子被人诟病。
北朝风气虽然还算开放一些，但任何逾越男女之距的话和行动都不可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亘古便是如此！
顾清慕浅浅一笑，从容出了桌案，来到殿前，朝着苏哲谦福了福身子，而后优雅起身，曳地的裙摆上花纹繁复精美 , 那细而高挑的身子越发从容不迫。
“皇上，臣女的哥哥前些日子方才游学归来 , 却意外的遇见了这位夏姑娘。夏姑娘自是生得美貌姿容 , 玲珑心肠 , 我哥哥三日两头里都吃不好睡不好，我与爹爹还说哥哥是患了相思病呢，不成想哥哥喜欢的是这位夏姑娘！”
她掩唇而笑，笑意深深的瞳仁里，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泽。
夏十七抿着唇 , 她并不觉得顾清慕是在夸她。言语之中倒有一种是她故意勾搭顾清昭的意味。
夏十七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被人算计这么多回，人家不就是仗着她不敢反击吗？
隐隐有怒的眼神微抬，夏十七周身的气势便随之一变。若说她之前瞧上去寡淡如水 , 现下却充满了灵动鲜活的色彩。
苏斐南的眼神很淡 , 他墨黑的瞳仁里像是蒙了一层雾，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 更看不懂他的心思。
“竟是如此良缘！”苏哲谦大吃一惊 , 抚掌惊叹。
夏十七心底冒出两个字——蠢货！
他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与顾清昭有说不清的关系，而苏哲谦顺水推舟，竟是要将这件事情坐实！他有什么阴谋？
在短短一瞬之间 , 夏十七对上苏斐南沉冷的眸光，忽的醍醐灌顶！
她知道了！
昨日苏哲谦对她示好，是想离间她与苏斐南！
今日他顺水推舟，也是想离间她与苏斐南！
这对苏哲谦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去了！
心底那个隐隐浮现的想法，终于落定——苏哲谦想对付苏斐南！
时至今日，仍旧无人前去官府上告，没有人愿意为苏斐南伸冤！苏哲谦明知道如此，还不肯派人去查询真相，而是等着真相上门，足以证明他巴不得苏斐南掉进这个要命的圈套！
而她暗地里的那些动作，只怕苏哲谦也知道了。所以他要离间自己和苏斐南！
唯有这样，苏斐南才能陷入永世无法翻身之地！
夏十七心中的蛊虫越发躁动不安，强烈酸楚的疼痛迅速淹没她，使得她面色发白，身形微颤。
她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眼中，越发是她心虚的象征！
“你瞧那夏十七吓得跟个过街老鼠似的！她不是想巴着煊王爷吗？可你瞧瞧，煊王爷可有一刻搭理过她？”
“呵，贱人活该！脚踏两条船的下场便是如此了！”
“还有——她这也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人掩唇闷笑起来 , 望着夏十七和顾清昭的眸光里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她们巴不得夏十七赶紧被赶出去，这样既无人与她们竞争，也无人碍她们的眼！
苏斐南定定瞧了夏十七半晌 , 原本凌厉的凤眸忽的轻缓如水 , 淡淡眸光紧紧缠在她身上 , 有如实质地传递给她一些信息。
夏十七又瞧见了苏斐南的手势。
他似乎想告诉她——救我。
夏十七猛地一怔，她如何没有想到？若想扯开这么缠绵缱绻的话题，势必要用一个严肃沉重的话题去引开。
而她早已准备好了。
只是苏斐南做这个手势，是因为他也知道她做了那些事情吗？
他身被囚禁，如何知道的？
是了，管裕会告诉他……
就在夏十七走神的当口，苏哲谦轻咳了一声 , 眯着一双凤眸淡笑，嗓音醇厚温和。
“顾清昭 , 你既然对夏姑娘颇有几分情意 , 那朕便成全你们，如何？”
他所说的成全，便是那两个字了。
赐婚。
是接受？还是拒绝？
顾清昭忽而有些慌神。
记忆回到了那一年的雁回山 , 他穿越重重迷雾 , 步履缓慢而警惕，却误闯进那个地方。
女子的身影在雾气中影影绰绰 , 而她嗓音一如往昔般清冷彻骨。
是夏十七了。
这辈子，他就认定夏十七了。
顾清昭缓缓沉眸，下颌微收，竟是要点头的模样。
苏哲谦眸中笑意越发狡诈。
顾清昭，当年你帮了朕一把，朕如今便也帮你一把。不论是你我谁得到夏十七，都能让苏斐南痛彻心扉，何乐而不为呢？
关婧敏笑得雍容平静，她自是知道苏哲谦的心事。顾清昭娶谁都可以，只要不投靠苏斐南便是。
而今 , 若是顾清昭夺走苏斐南看重的女子，二人便更不可能共事！
她也得趁动乱之前，先下手为强！
关婧敏侧眸在苏哲谦耳侧说了一些话，苏哲谦含笑点头。
夏十七趁着这段时间 , 凝神细细思考了一番自己该有的措词 , 淡漠开口。
“我有一事想说。”
夏十七从未注意过宫中的礼节 , 旁人对苏哲谦行礼，她从不随和。甚至也无敬辞，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
众女议论纷纷，对夏十七越发没有好感。
夏十七不需要她们的好感 , 那是随时可以变化的东西。未等苏哲谦开口，她已然说了下去。
“那一日煊王府遇袭 , 并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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