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南蹙了眉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极其自然而然的语气，仿佛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好友 , 但看他眉目之间的深深担忧 , 却像是面对自己的心上人一般 , 既有柔情，又有恨铁不成钢。
关婧月怔了许久，直到苏斐南为了给她的指尖止血，径直要去含她的手指 , 她才悚然惊醒，抬头推开苏斐南！
“夏十七你——”他的话戛然而止！
苏斐南慢慢抬起眼眸，瞧见关婧月面上带着笑意的模样 , 他眨动了一下眼睫 , 如同羽扇一般长而且翘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像是蝴蝶振动翅膀一般轻巧活络。
关婧月面上有一抹笑意 , 然而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 , 她从容安静地开口，“三弟 , 你喜欢夏姑娘，对不对？”
苏斐南哑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正巧这时候管裕面带急色地走进来，张口就道，“王爷，王妃她看起来十分伤心，您要不要去……”
“安慰她”三个字还没出口，苏斐南就径直打断道，“且随她去吧。”
言语之间，神态冰冷，竟是直接给了关婧月一个无声的答复——他不喜欢夏十七！
关婧月何尝看不出苏斐南眉眼之中隐隐的担忧 , 真要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苏斐南以为他自己还爱着关婧月，但关婧月却清楚极了——他的心早已不在她身上！
关婧月状似无意 , 却是在试探 , 说道 , “三弟，我方才好像见到夏姑娘哭了。”
说着，她还侧眸去瞧管裕，眼神中有着耐人寻味的神色。像是在询问管裕 , 却更像是征求管裕的认同。
管裕特地避开了关婧月的眸光，无比沉静地说道 , “王爷 , 王妃不是个娇宠的性子。如今她那般神色，一定是被伤到了心。”
“行了 , 管裕，闭上你的嘴！”
苏斐南沉冷地说道 , “随她去！本王花了心思宠她，她却坏心要推婧月！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
“您说什么？”管裕听到苏斐南的话，立时瞪大了眼睛。
他是在场的人 , 自然一切都看的分明，夏十七推了关婧月？不可能！
苏斐南不悦地望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问道：“叫你去请的大夫呢？”
眼前关婧月也正不咸不淡地盯着自己，管裕只能按捺下心口的惊疑，深深低下头去，恭敬说道，“小的差人去请了医馆的女医明大夫，不多时她便会赶来。”
“本王知道了。还有一事，这摘星阁里外都需要勤加扫洗，还有里屋的茶水和点心也要日日换新！你须得时刻记着，本王不会说第二次。”
管裕低着头应是 , 他躬身缓缓退出这间华贵雍容的屋子，耳边还有关婧月的嗓音：“三哥，你这意思是要我留下来？”
苏斐南转向她 , 眸光落在她身上 , 便是无端地温和亲近。
“夏十七伤了你 , 她又是本王的王妃，即使她不懂事，本王也知道要补偿你的道理。你且在此处安心住下，等休养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关婧月神色有些焦灼 , 她急声否认道，“这怎么能行？我是你二嫂 , 你又未曾成亲，我怎可住在你府上？”
饶是苏衍在还好些 , 夫妻二人同住，外头的人也只当他们是跟苏斐南交情好。可苏衍不在 , 关婧月一个成了亲的王妃住在苏斐南府上，成何体统？
苏斐南面色未曾变动一下 , 眸中含着一缕笑意，亦是深情款款地说道 , “无妨，本王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你可以安心住下。”
关婧月微微怔住，呢喃着，“三弟，你要去北疆了是吗？”
“婧月，你如何知道？”
苏斐南微微眯起一双凤眸，眸中异彩流光，即使他仍旧对关婧月有着温和的笑意，周身的气压却降了不少。
关婧月怔了一怔，旋即失笑 , “三弟，昨夜宫宴 , 皇兄本想为你践行 , 却未曾想到你没来。因着宫中事务繁忙 , 皇兄说他无法出宫，便要我和你二哥来为你践行，怎知你二哥……”
她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哀伤，眼神微垂，秀雅端庄的姿态之中有着恰到好处的失落 , “你二哥走了，我更没有留下的道理。”
关婧月看向苏斐南坐着的床沿 , 低声道 , “三弟，你且让一让。”
苏斐南轻叹一声，“本王该拿你怎么办？”
关婧月提心吊胆的时候 , 苏斐南并没有为难她 , 而是避到一旁，背过了身。
关婧月小心扶着床沿 , 桃红色的鞋履落在地上，她抚平裙上的褶皱，站了起身，轻唤苏斐南。
“三弟，我们该走了。”
她说要为苏斐南践行，自然是要以酒作陪，送苏斐南北上边疆。
苏斐南没有再看她，抬步出门，关婧月自是小心跟上 , 二人并不言语，但在外人看来 , 这二人却是无比登对。
管裕望见这一幕 , 心中暗叹 , 若是当年关婧月没有嫁给瑞王爷，而是做了煊王妃，那该有多好！
走过一处亭台，苏斐南忽的出声，“你可知那摘星阁是为谁而造？”
关婧月心中一跳，她自然知道，不然怎么会与苏衍争吵？
她扬起目光 , 瞧向古朴长廊下那抹修长高大的身影，他一袭冰蓝色衣袍 , 双手背在身后 , 骨节分明的手指葱白如玉。
“我不知。”她说道。
苏斐南轻轻笑了一声，嗓音里含着蜜似的温柔亲昵 , “婧月 , 原本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而造。摘星阁，洗月阁 , 昙华林，本王二十余年未曾花过这样大的心思，甚至一妻不娶。当年你还年少，如今你可看得懂这一番深情？”
关婧月的步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饶是她强装镇定，也没法忽略苏斐南所说的一言一语。
他的深情，她自是能懂，但这一腔热情，她只愿给苏衍！
若不是苏斐南……
关婧月闭了闭眼眸，深深掩去眸底的恨意，再睁开眼 , 已然恢复清雅淡然的姿态。
她双手叠握，停在原处悠悠行了一个礼 , 腰间流苏和着额边青丝随风而起 , 孱弱如柳的身姿微微摇摆着。
“婧月曾感念三哥一番美意 , 如今亦是如此。只可惜婧月一心只在阿衍身上，若是阿衍不曾出现过，婧月自然会考虑三哥，但阿衍出现了 , 于是这世上一切人都成了将就。请三哥彻底放手，与你与我都好！”
关婧月的话语隔着一阵清风，苏斐南缓缓转过身 , 凤眸微眯 , 里头竟是毫无笑意。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本王以为 , 你至少会念在这一份情上 , 对本王好些。”
苏斐南顿了顿，在关婧月忽而变得不太自然的神色中 , 他蓦地笑了，“却不想，竟是本王的痴念。婧月，你做的那些事情，真以为本王不知道吗？”
关婧月浑身一震，她情绪控制得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心里头有个声音在疯狂喊叫：“他知道了！他竟然全都知道了！”
关婧月几乎想像夏十七那样，一口承认。可是，又有一个声音提醒她：“别认！你做的事情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你不会落到这么惨的境地！”
“三哥……”关婧月勉为其难地笑着，挽起额边垂落的一缕青丝 , 笑意有些沉重。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
苏斐南深深瞧她一眼 , 没有动作。
初冬的风渐渐有了寒意 , 堂下一簇簇的芙蓉开得正盛 , 层层叠叠的花瓣簇拥在一块儿，次第渐变的粉色映着眼前一张粉面玉腮，越发让人心口沉重。
关婧月低下头去，避开了苏斐南探究似的目光。
“管裕，王妃呢？”
苏斐南忽的扬声问道。
管裕立在不远处，朗声应道：“王妃出府了！”
他是故意要苏斐南知道 , 夏十七也是有脾气的，她说走就一定会走。
苏斐南狠狠蹙眉 , 低喃道，“她出府做什么？”
脚下却不受控制地往回走去 , 与关婧月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听见关婧月轻得随风而散的话语。
“三哥，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
苏斐南微微一顿 , 侧眸瞧她 , 勾起一抹浅笑，“你觉得呢？”
关婧月无话，她不知道答案 , 瞧着苏斐南匆匆离去，管裕走上前来，“瑞王妃，您是要继续游玩，还是去前厅歇息？”
关婧月回过身，淡淡说道，“去前厅。”
府外，夏十七一步跨过门槛，她这一路畅通无阻，甚至下人见到她就会尊称一句“王妃好” , 她却毫无留恋。
这是个令人伤情的地方，她脑海中的记忆全都在这一刻铺天盖地涌来 , 最后却不知道怎的 , 脑海中定格了苏斐南冲着她轻笑的模样。
他轻轻伸出双手 , 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夏十七怔怔瞧着，眨眼间幻影被戳破，眼前除了空荡荡的大街 , 什么都没有。
夏十七垂下目光，却忽的警醒起来 , 她方才分明瞧见了一抹剑影。
王府门口的侍卫对视两眼 , 捉摸不定夏十七想要做什么，只得行礼 , “王妃，请问您要往哪儿去？需不需要马车？”
夏十七摆摆手 , 目光在前方长街上搜寻，来往的人很多 , 还有一些摆摊的平民。她朝茶水摊瞧去，端着茶碗喝茶的男子微微侧过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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