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听却是不得了。
以前我只知道京极集团搞能源开发,只是一个代表有钱的符号。
从没想到 , 这个符号 , 竟会凌驾于庙堂之上。
京极能源的热电厂现在是一个应急抢险指挥部和最大的伤患 , 居民安置点。
但地震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
之前镇民们是在小学操场和市政广场这样的开阔地点聚集,本来也可以作为居民安置点 , 救援队和医疗队开始救人时 , 天却开始下雨 , 还伴随余震。
小学教学楼有部分坍塌 , 人们不敢躲进去避雨 , 可是伤员却不能待在雨中救治。
在黑暗的雨幕 , 混乱的哭声里,热电厂高大的烟囱和四方建筑静默雨中,俯瞰这个突逢劫难的小镇。
直到有在热电厂工作的人看到它 , 并想起来 , 电厂内场地开阔 , 房屋坚固,不但能避雨,还能提供照明。
这个提议不错,但确实令镇政府的人很为难。
先不说,电厂是国家核心企业,内部通道,设备布置走线都属机密,一直禁止闲杂人等进入。
最重要的是,京极能源与镇征府关系 , 相当一般。
硬要说关系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小庙里住进了一尊大佛。
国内四大发电集团公司 , 两大电网公司 , 京极能源分别控股其中二分之一。
可以说这尊大佛自带八方香火 , 根本不需要小庙供奉。
不但不用供奉,还定期交地租 , 解决当地就业问题 , 让镇上的GDP数字分外好看。
而镇征府一直以来做的就是躺着收钱 , 省心省力。
但也仅限于此 , 想再多占些便宜 , 也不可能。
连他们自己都知道 , 京极能源的水电厂热电厂星罗棋布,屏南镇,只是一个落子的地方而已 , 让棋子不舒服了 , 头顶的庇荫也就没了 , 所以也是捧着手里,护在心上。
所以,这个提议无论从规章条例上还是情分上,确实都令镇征府的人非常头大,为难,说白了,就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眼下事发突然,伤亡严重,又没有信号 , 短时间内也联系不到市领导出面,只能镇长和书记出马赶过去求助。
镇征府的人赶到电厂之后 , 热电厂的员工也在连夜抢修 , 电力设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 但所有建筑都完好无损,于是联系上热电厂的总经理 , 问是否能将这里做一个暂时的居民安置点。
经理立刻联系总部 , 联系后的结果并未令镇政府意外 , 他们被拒绝了。
京极集团总裁 , 愿意捐资援助灾民 , 但不同意无关人等进入闲置建设中的厂区内 , 万一出了问题,牵涉的不仅是屏南一个镇,也会是整个城市的供电和治安问题。
镇征府的人失望而回 , 人群中有人理解 , 有人叹息 , 但更多人却是激愤。
黄金救援时间72小时,镇医院安置不了接连不断的伤患,居民也无法得到良好的安置,镇征府疲于应对,他们从未碰过这种事,一时万分被动,束手无策。
却没想到三小时之后,京极集团的董事长乘坐私人飞机抵达城市机场。
飞机内载满应急物资和药品,还带来多人帮忙安置伤患 , 搭建出医疗设施。
越来越多的受灾居民进入厂区,电厂的员工负责维护现场秩序 , 另一部分人首先恢复县医院的照明 , 保证被救出的人第一时间得到治疗。
他们将屏南镇从原本不堪一击的混乱 , 梳理成井井有条。
……
检修部的男人啧了一声,沉默片刻 , 语气中难掩自豪与感慨 , “……震后四小时整个城镇有条不紊 , 搜救 , 治疗 , 安置全部到位。市领导和电视台的人过来以后 , 直接愣了。他们原本还想拍些镇征府紧急主持救灾工作的紧张画面,结果没有,只能去拍搜救队和废墟。”
“那可以让市领导去厂房内 , 拍一下安慰伤员的镜头呀。”林苏苏突然开口。
我看她一眼,这个女人竟然让领导摆拍?太坏!
检修部的男人忿忿道:“当时镇上领导秘书也是这么说的 , 但是董事长放话说不让拍 , 说厂区里都是核心机密,不能摄像!贼逗!明目张胆不给镇征府面子,给他们气的呀……”
男空乘反应过后立刻笑了起来,“确实是梁董能干出来的事情,他就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林苏苏也尴尬笑笑。
“不过最后还是生了一肚子鸟气,镇上那些官员凑上去,各种说他们怎么联合我们开展救援工作,把我们干的事,通通揽在他们身上,脸不红心不跳的样,真绝了!”
我心想这才对嘛,虽然是镇上的官 , 但是官谁不想往上爬,摸出的道道 , 经营过的心思 , 一样不会少 , 这种情势下不让人竖立政绩,那和踩人家乌纱帽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一把年纪还生这种气,真不成熟。
梁京澈也是过分 , 拽什么 , 做人之道贵在中庸平和 , 一把年纪还较真这些。
“不怕告诉你们 , 其实我原本挺烦的 , 寻思我值班怎么就碰上天灾人祸 , 郁闷得很,还得顶着雨出去绑着救人……扒拉出来石头下面的一家六口,我手指甲掉了一整片……不过后来在厂房里 , 八十几岁的大爷大妈握着我的手 , 哭着还要下跪谢我救了他们一家六口 , 我就觉得值了,一肚子鸟气也就没了……”
男空乘赞他豁达,林苏苏和她姐也夸赞他英勇救人,美女的鼓励让男人笑得更开心。
只有我一个人面无表情。
因为就在刚才,我才将一切都梳理清楚……
我根本没有想过,在昨天晚上我与父母在餐厅的,电视里的另一个城镇,正经历着这样复杂的变化。
怪不得我离开家门给梁京澈打电话时,他的手机背景音那样的嘈杂,还有小孩子的哭声,想来他那时候应该已经是在屏南镇了吧?
他在救灾的第一线,而我却还在对着他大呼小叫。
可是为什么他第二次打电话的时候,会知道我在公墓?
他是因为我回去上海的吗?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因为第二批物资和药品才回去上海的 , 带我走,只是顺便。
我告诉自己 , 只要见面问清楚就行了 ,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 结果越不想想,头脑就越乱。
幸好 , 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我们五个人下车 , 打着伞 , 走向安置伤患和居民的厂房。
路上检修部的男人说 , 医生和护士人手不够 , 在里面帮忙的人大多是未受伤的居民。
我们几个人只要洗洗手 , 穿上一次性的手术服,帮护士打打下手就可以,不需要做太复杂的工作。
我心想 , 端屎端尿 , 对我来说也是很复杂的……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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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影响伤患被第一时间抬进来 , 厂房的两个大门只允许医生和伤患进入。
其余的人一概都要走侧面的楼梯,从第二层的楼梯下到一层。
我走在最后,视线一直被前面两位空姐遮挡,之后去了一间小屋套上了一次性的手术服。
我最后进门,穿的最慢,听到门外的好像是他们三人惊呼了一声。
心中顿时好奇,手下动作也快了几分。
当我终于得见栏杆外的场景,整个人震惊当场……
我呆呆站着,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空气中是一股熟悉的,腥锈的味道……
不知空白了多久,我感到胳膊被人碰了一下。
“你看到了。”一道沉冷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