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的光,透过飞机的窗户将他的上半身浸染在淡淡的金色当中 , 令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了起来。
他一个人坐在光里 , 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 转头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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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我止步不前 , 忽然感觉很不自在。
双手抄进了运动服的口袋 , 站在原地 , 一时理不清自己莫名的不自在的原因。
“过来。”
梁京澈的声音听上去更低沉沙哑了一些。
他感冒了?
我忽然记得之前他在电话里就咳嗽得厉害 , 再加上淋雨……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忽然又出现 , 像根细小的针刺了心脏一下。
我往他的方向走 , 有些迷茫,这应该是内疚吧?
那天我与他之间大约相隔三米,左边是十个长圆形的机窗。
我一个一个经过那些小窗,离他越来越近。
不由我想起一款过气的手机游戏:贪食蛇。
蛇 , 明知道吞噬一个一个小像素块会让自己变长,会越容易game over……
可是游戏一旦开始 , 就已经不能停止 , 不得不靠近,张开嘴去吞噬……接纳所有……直到死亡。
我坐到了梁京澈的面前,视线从窗户移向他的时候……心没来由地跳乱了一下。
他面前一杯黑咖啡,缓缓冒出的热气被霞光染成了金色,那些缓缓的气雾舒卷……消散在他俊美的面容之间……一切很不真实,却又移不开眼。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回瓷碟,上唇微湿,“还发烧么?”
梁京澈沉声问我。
我蓦然回神,连忙摇头 , 避开他的视线。
此时此刻,对于他例行公事般的关心,我的内心居然十分混乱?
而且 , 我更不明白自己之前是怎么回事,竟然在看着他发呆?!
这令我万分尴尬 , 又深为不安。
我不喜欢情绪脱离掌控……
“这是要带我去哪?”我问道。
过道的另一边摆满了许多新纸箱 , 上面全都写着制药公司的名称,我有些好奇 , 忍不住问。
“吃完早饭差不多就到了。”
“可为什么要带我去?”
梁京澈迟疑了一会儿 , 最终开口 , “其实……是昨晚得知你在公墓 , 我临时决定的。没多么特别的原因 , 只是想带你过去看一眼。如果你看过之后 , 能明白我的意思,自然再好不过。”
我扯了扯嘴角……他有话就不能直说吗?说这些弯弯绕绕的干嘛……
“那我要是不能看明白呢?”我平静问他。
“那就算我看错了你。”
他的回答让我一头黑线。
这时,两位空姐正将早餐一样一样端上来 , 虽然每样都是一小点 , 花样不少。
饿了一整晚的我 , 根本不能忍受这种诱惑,手在桌下搓了又搓,只等着梁京澈这个先动筷子,我再动。
我眼见梁京澈拿过一卷湿手巾擦了擦手,之后把手伸向一个白瓷碟。
那个碟子里放了六块能一口塞进嘴里的小圆饼。
他拿起一个小圆饼,在饼上的左右分别抹了蛋白碎和蛋黄碎,又拿起玻璃碗里的小木勺,舀了一小勺黑色鲟鱼子倒在中间,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
我看呆了……这有钱人家的少爷 , 吃东西就是讲究,看得我都替他累 , 但是口水也是分泌不少。
于是我也依葫芦画瓢地涂抹出一个 , 迎着梁京澈探究的目光 , 一口塞进嘴里。
味蕾顿时炸了……小圆饼非常好吃,奶味和淡淡的芝士味 , 鸡蛋碎很嫩很香,而最绝的就是那黑色大颗粒鲟鱼子!
……每一粒鱼子里的味道 , 就像是海水 , 柴油 , 柠檬汁的混合物 , 它们在我嘴里一粒粒炸开,恶心得我差点翻白眼……
我吐也不是 , 吞也不是,只能含在嘴里,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男人。
我没有看错 , 他在忍笑 , 脾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猛地想起上次在医院喝的那个什么安神茶……也是难喝到让我想吐!
……这个男人 , 如果不是故意整我,那就是他的味蕾已经坏死掉了!
梁京澈清清喉咙,“那个……发烧的人,最好别吃海鲜和蛋白质。”他将一碗香菇粥递到我的面前,“吃这个吧,营养也足够了。”
我压抑着掀桌的冲动,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早说?!
梁京澈将一个彩色的烟灰缸放到我面前,“吐这里面。”
我一下子愣住……
这个烟灰缸里干干净净的,和桌上的珐琅花瓶配套,都是银丝手工镶嵌 , 是稀缺的景泰蓝工艺。
虽然它做成一个烟灰缸,但它绝不是真用来摁香烟的 , 而是装饰艺术品。
我想这飞机内饰的设计师 , 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 没有谁会把艺术品当生活用品使用。
只有梁京澈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才做得出这种事不尊重艺人与艺术的行为……
忽然身边站过来一个人,阵阵香味 , 我一看是林苏苏。
她把一个白瓷碗放到我的面前 , 朝梁京澈躬身 , “抱歉梁先生是我的疏忽 , 没有察觉到秦小姐的需求。”又示意我使用那个碗 , “您可以用这个碗 , 我再帮您撤走。”
然后她二说不说就把那个烟灰缸摆回原处,就像那东西是她家的一样。
我纳闷看她,她转身看我 , 绽放出十分优雅的微笑。
她很专业 , 一手托着另只手的手腕 , 朝着那碗,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眉眼带着奚落。
看她这样,我又忽然就想吐在那个烟灰缸里了……
最终,我选择将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差点升仙,但脸上却是泰然自若,我云淡风轻地捏起碗沿递给林苏苏,“谢谢,用不着。”
又朝梁京澈挤出三个字 , “很好吃。”
梁京澈抿唇,忽然轻笑 , 挑眉道:“那你也只能喝白粥。”
看着他的笑容 , 我忽然愣住。
……那一刻 , 心中像被什么东西横冲直撞了一下,跳得乱七八糟。
很久以后 , 我才明白那种感觉可能叫做 , 心猿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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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天 , 我只认为他今天的语言和行为都非常奇怪 , 只是突然的变化令我有点难以招架而已。
他今天对我的态度太过……和蔼 , 坐了这么久 , 他一句话都没嘲讽我,令我觉得他私下里揣着什么阴谋。
不能怪我相信阴谋论,一个人突然转变 , 一定会有其目的。
所以我不动声色维持自己之前安安静静的话少状态 , 想找到梁京澈对我的态度变好,到底是什么目的?
没想到,聊着聊着还真的被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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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一边吃着喝着 , 他聊家常一般的语气,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语气很淡,随便说打算回老本行,给人装修房子吧。
我捕捉到他当时的脸微微僵了一下,这说明我的这个打算,出乎了他的意料,有可能他不愿意……可为什么呢?
也就是基于这一点,我才发现,他好像……还是很在意我回不回学校教书的事情。
“所以,你不打算再回学校?”他的神色满不在乎 , 语调却凝重。
我试探着点头,嗯了一声 , 果然看见他脸色又冷一些。
奇怪……他之前义愤填膺的要我滚出他的学校 , 这回怎么我真说要滚,他好像还不太情愿的样子?
于是我决定顺着他的意思去说 , 看看能不能探出他的真实意图。
我轻叹一声,垂头道:“那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 评定失败还丢那么大的脸 , 就算我不走,学校也不会要我回去的……”
“这是你半夜去墓地,找顾若惕哭诉的原因?”
我一直低头 , 看不到他的表情 , 最终点头 , 这确实是。
“学校对你来说 , 只有 ‘顾若惕’这一个意义么。”他沉声问我。
我本想点头,最终摇头,“当然不全是……我毕竟在学校待了七年……其实我也只是嘴上逞强 , 一直以来,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学校……我一直觉得自己会堂堂正正地坐到那间办公室……可是……”
话未说完我就凄凄地咬住了嘴唇……
对面 , 他的呼吸重了一些。
我低头转着眼珠 , 觉得今天梁京澈好像特别吃我示弱这一套,他好像相信了我在因为评定失败而丧气?
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没希望的事。
教授职称这件事,哪怕还有一点希望我都愿意去再尝试,但现在,我已经身败名裂了,今天日出之后,我可能就会成学校的议论焦点,就算我再不甘心又怎么样,咸鱼,是翻不了身的……
梁京澈半天没再说话。
我也没有抬头 , 因为内心因为他刚才的话泛出苦涩。
“你的内心,太弱小了 , 和我预想的一样 , 只会逃避。” 梁京澈突然开口 , 他想了想又道:“你知道那天在礼堂,为什么我要让你继续讲完?”
他突然勾起我想忘却的事情,令我羞恼。
“不就是为了羞辱我吗。”我抬头 , 放在膝盖的双手 , 紧成了拳头。
所以,他这是又要嘲讽我吗?
“到了。”梁京澈看向窗外 , 神色凝重 , 沉声说道:“如果你看到他们之后 , 仍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 那我就算解释,也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