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冲过去挡在他的身前——
有人发出唔唔的尖叫……
很久之后,我都不知道那一刻我为什么会毫不迟疑地替他去挡子弹。
现实不是电影 , 不是游戏。
既没逆转 , 也无暂停。
那天之后我一度搞不明白自己 , 我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为什么会毫不迟疑替他去挡子弹?
一般情况下,都应该是喜欢这个人吧?
可我很清楚我不喜欢探长。
挡在他面前的原因,我想过很多。
他救我 , 我救他,是为了公平?
是因为已经身处绝境,反而不在意生死?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 , 是因为我不想要再失去……因为目睹在意的事物一个一个消失 , 太过痛苦 , 即便我和他认识不太久 , 但是潜意识里 , 我已经把他当做一辈子的朋友。
于是直觉替当时的我做出了那个选择。
……可是,我没有办法挡到另一面。
右肩中枪后,我眼前因那剧痛顿然一黑。
整条右胳膊像一下子没了一样 , 像脱臼 , 又像生生被人拽掉。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 , 我跪在了地上,疼到麻木,再也爬不起来。
只能听着接连的枪声。
他们没有再对我开枪,我后来想,可能是因为我可以卖钱,而探长不能。
……他们开始在我们身边走动,清理他们同伴的尸体。
只是一枪,我已经疼到连出声的力气也没有……不知为什么探长还有力气说话。
“……真背啊,从选‘-3’开始 , 一直背到现在……” 探长叹了一口气,咳嗽。
“GLOCK……明明可以装满十七发……他只装六发……” 他笑 , 嘴里的血开始往外溢。
我明白他的意思 , 在场只有十二个人 , 如果那枪满膛……说不定会有转机。
可现实没有如果。
我趴在地上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用尽全部力气抬手 , 想去捂他胸前的血洞,却不知道该捂住哪一个血洞才好……
眼泪和着鼻涕吞咽……我的喉间滚落一片腥咸。
“果然该带防弹衣的……”他的嘴唇被血染成鲜红 , 然后是下巴, 喉结……
我的心脏不停地晃动 , 巨大的愤怒和悔恨,将我生生吞噬……
我看着他 , 想说对不起…… , 可是根本开不了口 , 这三字浮现在脑际时,我感到恶心。
一个跟我一样的声音对我说:
他的生命,凭什么只换来你的一句对不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不来这里,为什么逞强 , 为什么在他一再让你躲着别拖累他,而你却非要跟着不可!
是啊 ,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他根本就不会这样……
我的下巴不停地颤动 , 直到看见他的瞳孔,慢慢放大……
放大到……灵魂的光归于黑暗。
在光熄灭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浑身是血的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我控制不住地将它咳了出来,旋即五脏六腑像被人狠狠扯了下来,扔在腹腔。
他们嫌探长的尸体碍事,将他揪起随意地扔到墙角……他的脸面朝下贴在地面,双手直直别在身下……
我重新被他们抬了起来,往铁笼里塞时,我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这女人伤怎么弄?处不处理?”
“后半夜一点的船,能扛过去就卖 , 抗不过去扔海里头。”
“也是,点货时候看不出就行 , 多卖一个是一个。”
……
我闭上了眼睛 , 不愿再看他们。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只恶魔 , 只是看自己是否能控制住。
但是从今晚开始,我知道 , 它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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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曲着身体 , 眼珠盯着笼子外的大铁锁 , 思绪渐远。
有时候在路上 , 偶尔会看到卡车后斗铁笼里的猪 , 会好奇它们的想法 , 比如如果它们是不是知道自己是在去屠宰场的路上,它们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如它们一样的境地。
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它们心情……
门口四个看守的人在抽烟,他们笑着说话 , 隔得太远 , 我听不清。
但我仍能看清探长一动不动 , 头部朝下的身体,静静停留在墙边。
他们根本不管他……
人和动物的区别,有时候好像没有。
血液流逝,我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却因为剧痛越来越清醒……
感觉天地间只剩下了疼痛。
忽然间门口散出白雾,越来越浓。
空气中依稀有股大蒜味。
门口那些看守的人突然骚动起来,高喊着什么。
我的眼睛开始流泪, 莫名有点喘不过气。
我根本不想哭,而且此情此景也没有什么值得哭的。
眼睛越来越辣,眼泪汹涌而出 , 简直是辣得想把它们抠出来,鼻子酸痛,这是怎么回事?
影影绰绰间 , 我看到有大量人影。
……点货的来了?
白雾是怎么回事?
枪声突然响起!
有人拼命咳嗽 , 有人高喊“催泪瓦斯” , “隐蔽”。
气味太刺激了,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催泪瓦斯?那不是警察专用吗!
不容我多想, 一束束冷光手电筒的光芒晃动过我的眼球 , 刺激之下我的眼泪涌得更多更快。
与此同时 , 白雾中 , 两道人影出现在我的笼子外。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 , 我看到他们戴着防毒面具一样的头盔 , 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看着我。
这是警察……?
无意间我对视了其中一人的眼睛 , 竟看到那人眼底的一颗泪痣。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连人带笼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