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铁门被我缓缓推开,发出一声呜咽。
我刚迈进去 , 一阵大风迎面扑来 , 生生将我吹的后退了一步。
我将被吹乱的头发拨下,愣了愣……难道刚才就是传说中的阴风吗?
想起现在将近零点 , 我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
身后能看到环山公路附近的零星灯火,面前的道路漆黑一片 , 月光被路两旁的榕树挡住 , 照不到地面。
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冲动。
我的危机意识哪去了?
万一墓林中有坏人呢?
是的 , 比起鬼魂 , 我更怕坏人。
不过 , 坏人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他们怎么敢来这里?
自我宽慰了一番 , 看一眼手中的四束香,我郑重其事地将它们圈在手中,东西南北各拜了一拜 , 说句“各方大佬 , 我只是来这里看看我男人 , 多有打扰……请多包涵。”
壮完胆,我借着这股气劲重新走进去……长发在风中凌乱起舞。
通向墓林的道路只有这一条百米远,三米宽的石板路。
它笔直向上,两旁的高大榕树将夜空遮得的严严实实,密不透气……风却凉的刺骨。
我打开手机的照亮,不太敢看那些百年榕树,因为觉得它们邪门。
大冬天还郁郁葱葱的,这是吸收了多少阴气才滋养出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曾经接过的一个私活,那位住别墅的业主闲得自己动手,在他家庭院里种了一棵榕树。
也不知怎的榕树根长到几乎把他房子围起来的程度 , 他才着急了,一顿乱砍乱阀 , 又找我去重新给他装修。
因为专业的关系 , 我必须对绿植也要有一些了解。
榕树是风景树 , 所谓“独木成林”,种在开阔的地方没问题 , 枝叶繁茂 , 遮阴纳凉 , 观赏都很不错。
但是把它种在房子附近非常不明智 , 它的根系在房前房后野蛮生长 , 甚至可以穿堂而过。
这种奇根异象 , 煞得邪门,所以大多建筑从风水上,都不会选这种树 , 阴气太重 , 所谓“抬头不见天日”。
而此时此刻 , 我就是心中惴惴地走在这样的一条道路上,莫名有种走向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刺耳的电子音忽地响彻夜空,我的魂差点吓飞掉!
我惊魂未定地喘气,意识到那是我的手机在响。
终于体会到“午夜凶铃”的可怕……
看到电话是母亲打来的,我心里又委屈又安慰,小心翼翼接通,母亲问我在哪,她鼻音很重,但声音很大。
我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担忧,感到愧疚 , 只好说在一个朋友这里,明早就回去。
母亲要我现在就回去。
我被难住 , 这个时间显然不会有车回市区 , 就算叫出租车也肯定没有司机师傅愿意过来……我只好说我在一个外地的朋友家 , 已经很晚,没有长途汽车了。
母亲电话里沉默半天 , 冷着语气问我在哪个朋友家 , 男的女的 , 叫什么名字。
我怀疑她语气大变 , 她一定是是以为我在程启东这个朋友家……于是我说男的 , 叫顾若惕 , 他是我的大学老师。
我如实告诉母亲,从今天开始,我决定不再对她和父亲撒谎 , 谎言被揭开的那一刻的痛苦 , 我承受不了。
电话里母亲再度激动 , 我在石板路上左右来回地走,对她焦急安抚解释半天,说明天回家清清楚楚地把顾若惕的事解释给她听,母亲才放弃质问我,等我明天回家给她一个说法。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承诺我下的太早……
结束与母亲的电话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扶着一棵恐怖的榕树跟母亲通话,差点吓死。
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0:17,竟然已经是第二天……圣诞节了。
手机还剩下10%的电量 , 应该够我走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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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走出这邪门的榕树夹道之后,视野便开阔了起来。
是呈阶梯形排列的一片墓林。
这里我只来过一次 , 但我一点都没有忘记。
借着月光 , 我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清晰无误地找到了他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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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四月的清明节 , 我用所有的积蓄在这里给若惕买下一方墓穴。
穴里没有他的骨灰,只有我从他尸体上得到的头发……我将它们火化 , 得到的一点点念想 , 埋藏在这一方寸之间。
面前的黑色的墓碑上镌刻七字魏碑繁体文字——
恩師顧若惕之墓。
放下手里的东西 , 我将一束香火拆开 , 抽出三根点燃,插入石龛中……
我跪在他的碑前 , 双手伏地,磕三下头……
头很沉重 , 被一种巨大的悸痛压住,抬不起来。
更难以启齿自己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