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喜庆的红色全部换上白帛。
整个庄园上下一片肃穆。
虽然莫老大是个女人,但她果敢狠决,赏罚分明,处事不拖泥带水 , 倒也是个让人敬畏的领导者。
莫少泽已经跪了将近一个小时 , 虽然膝盖骨传来的疼痛钻心噬骨 , 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
他跪多久,茜茜就在一旁陪着他跪了多久。
茜茜自己身上还受着重伤,但她全然不在意,她只担心着少主的脚伤受不受得住这样长时间的跪拜。
如果再这么跪下去,恐怕受伤的脚会废掉。
忍住心头的战悸害怕,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莫少泽的手臂:“少主,你起来好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的伤……”
莫少泽突然扭过脸 , 看了眼她。
他眼里有古怪的光芒闪过 , 把茜茜吓了一大跳。马上放开扶着他手臂的手,惶恐不安地说:“对不起,少主,是茜茜大胆……”
剩余的话咔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因为,莫少泽伸出手,把手掌按在她的脸颊上。
少主的掌心很凉,带着和他身上同样冷冽的气息。
凉得让人心底升寒。
但茜茜的眼睛一热,几乎要溺死在这样近似于宠爱的举动里。
“茜茜,我知道 , 在这么多人里,就属你对我最忠心。”莫少泽终于开口,声音却有着不同以往的低哑。
少了一丝冷漠,竟如此蛊惑人心。
听到莫少泽说这些话,茜茜突然觉得 , 自己满身的伤痕 , 竟似在一刹那间就好了。
“少主 , 我发过誓的,一辈子都会效忠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说得很急,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恨不得想把心都掏出来。
只要少主肯拿正眼看她一下。
“嗯。”
茜茜见少主今天似乎特别好说话,小声而恳切地把刚刚的提议再说一次:“少主,我听聂医生说过,你的伤挺严重的。我怕你这么跪下去 , 会影响以后走路。”
莫少泽闻言点点头 , 说:“也好,你让人搬张椅子过来吧。”
茜茜心里一喜,很快就唤人把椅子搬了过来。
然后扶莫少泽坐到椅子上,看到他额间的细汗,大着胆子替他擦试。
莫少泽坐上椅子,才后知后觉,膝盖骨的伤是真的疼。
虽然舒晚替他把伤口很好地包扎过,但事后,他一直不停地赶路。刚刚更是抱着莫老大一路走回庄园 , 又跪了这么久。
怎么可能会不痛。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动,任由茜茜拿着绢帕替他擦汗。
看着周围苍白的素缟,还有墙中央挂着的那张照片。
那是莫老大年轻时候的照片,茜茜从莫老大房间里找出来的。
年轻时候的莫老大 , 原来长得这么美。
神情是如此地婉约温柔 , 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慕之心。
原来 , 她曾经是这个样子的。
莫少泽在心里想,如果不是因为长年的忧虑和仇恨,莫老大也许不会老得这么快。
更不会去得这么突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下跪。
莫老大对他一直不好,他对她的感觉,只有一个字,恨。
但看到她在生命消逝的时候 , 苍老的脸上最后停留的竟然是笑容 , 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有些向往地想,如果生前,她能偶尔对他这么笑一笑的话,他也许会尊敬她的。
也许,会对她有一些感情。
她毕竟,是他的妈妈。
突然就这么死掉,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心硬如铁的他,在心里有些委屈地想,嗯 , 脚伤的确很疼呢。
母亲,我真的很痛。
你却从来都不关心我。
他向来坚韧,不会在意任何伤痛。但今天,因着母亲的去世,被身上的疼痛折磨得额上冷汗直流。
茜茜拿着绢帕 , 一直在替他擦汗。
属于女人身上的那种馨香 , 就这么阵阵散进鼻息。
温馨到让人心头有些发软。
他忍不住伸手 , 抓住了她的手。
一转头,却看到她迅速低下的脸,还是眼睛里受到惊吓后的小心翼翼。
心里一冷,毕竟不是舒晚。
茜茜就算对他忠诚,但依然怕他。
这世界上,敢对他动手的女人,只有那个浑身都是刺的女人了。
莫少泽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
虽然已经止了血 , 但那女人下手太重 , 恐怕这条伤疤,要跟随他一辈子。
伤疤会随着每一下的呼吸,提醒他,他爱过一个对他怎样心狠手辣的女人。
用眼角余光看到莫少泽眼神有些游离,茜茜不敢动,就这么让他握着手。
僵硬地维持着手拿绢帕停留在他额上的动作。
莫少泽慢慢放开她,打量着她。
她穿着一身肃然的黑色,胸前别着一朵白色小花。
长发束在脑后,随着她低头的弧度 , 勾出一弯别样的娇美。
她的五观长得很漂亮,嫵媚中带着柔美。
他说:“茜茜,昨天莫老大给我办了场风光的婚礼,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茜茜收回手,双手握着绢帕放在小腹前 , 深深地弯着腰 , 咬唇恭敬地说:“知道。”
她还知道 , 舒晚把少主绑起来,还差点杀了他。
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恐怕脖子上的伤口会流血到死。
沾染了少主气息的绢帕被她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几乎要把绢帕拧成一股纠结的绳。
敢这样三番几次地伤害少主,下次再见到舒晚,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莫老大也许是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才会迫不及待地想给我娶个妻子。”莫少泽声音淡淡地说:“可是 , 现在准新娘跑了。没有儿媳妇给她披麻戴孝 , 不知道她泉下有知,会不会有些遗憾。”
原本已经绷得死紧的心弦,被莫少泽这一句话搅得芳心大乱。
茜茜忘记害怕,猛然抬起头看向他。
果然,莫少泽继续说:“现在就由你来给她披麻戴孝吧。如果你愿意,以后,你就是我莫少泽的女人了。”
跪在不远处的邓晴吃了一惊,原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莫少泽。听到少主这些话后,忍不住抬头看向茜茜。
只见茜茜的脸上染了一抹红晕 , 看起来有些不安,有些惊喜,更有着忐忑。
邓晴在心底冷笑连连。
莫老大死了,莫少泽顺理成章,成了K组织的新一任掌权者。
而现在经莫少泽这么一个举动 , 茜茜就莫明成了K组织的半个老大。
她不服!
论实力论相貌论心计 , 她邓晴样样都比茜茜强。
凭什么从此以后,她要在茜茜面前低人一等?
心里扭曲出来的恨 , 瞬间就把对莫少泽所有的惧怕磨掉。
她脱口就喊:“少主,不可以!”
莫少泽没想到邓晴胆子这么大,敢出声反对他的决定。
双眼仿佛锋利的刀片,瞬间扫过邓晴被划伤的脸。
那条仿佛怪虫一般怪异的伤口,占据了她半张脸。
一丝厌恶涌了上来,他眯着眼睛,危险性十足地说:“晴晴,你胆子长毛了?敢质疑我的决定?”
这声“晴晴”,让邓晴的心头一跳。
每次少主这样喊她的时候 , 就代表少主生气了。
接下来 , 可能会有她无法预料的惩罚。
可她不管了,既然话都已经出口,再想收回已经不可能。
反正,她已经这个样子了。
她已经一无所有,难道还要在茜茜面前矮一个头?
以往,茜茜甚至要听她的调配。
同为女人,她怎么能忍受,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爬到她头上来?
她大着胆子说:“少主,莫老大原本要你娶的人是舒晚。可是莫老大现在才去了,你就马上换人 , 这是对莫老大的不尊敬。”
她这是在赌。
刚刚见少主不顾脚伤,也要在亲自抱着莫老大回来,并且在她的遗体面前下跪的举动,证明他对莫老大还是有感情的。
然而,邓晴不知道的是 , 她这番话触到少主的逆鳞。
对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来说 , 想要而得不到的女人 , 会变成心底一根刺。
拔出来会疼,不拔,更会时不时地刺一下,叫人生不如死。
慢慢地,这个女人的名字,就会成为他的不能触碰的底线,逆鳞。
“邓晴,你这是在找死!”
莫少泽浑身都是残暴的气息 , 阴沉着脸说:“来人 , 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拖下去。丢到水池里。”
这些话一出口,不但让邓晴胆都吓破了,茜茜也不由吃了一惊。
水池里养着几只大沙鳄,平常是用来处罚那些犯了大错的手下和叛变者。
邓晴只是提了些问题,怎么后果会这么严重?
她刚想跪下替邓晴求情。
但邓晴已经反应过来,颤抖着爬到莫少泽身旁,急切地对他说:“少主,你不能杀我。我手上有舒晚的一个大把柄,我知道你和莫老大都恨路家,只要你放我下山 , 我会替你把路家搅得天翻地覆。求求你少主,饶了我……”
邓晴说完,就开始不断磕头。
她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已经生无可恋。
死算什么。
可是还没有看到舒晚倒霉,这么个死法,她不甘心。
就算是死 , 她也要拉舒晚做陪葬。
怎么能这样毫无价值地就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