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承受不住所有记忆在一刹那间的复苏,舒晚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抱着陆云海满地糾纏乱滚,双手还在不断地击打陆云海。
陆云海的脸色越发苍白,却死死地抱着她。
倾盆的雨越下越大,落在身上 , 仿佛鞭子在抽打。
疼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先生!”
楚封和秦芝颖终于赶了过来 , 在模糊的雨帘中 , 看到他们此刻狼狈糾纏的样子,无不大惊失色。
秦芝颖气恨舒晚这样伤害先生,冲过去就恶狠狠地揪住她的头发。
抱着她用力一扯,从陆云海的怀中扯了出来。
舒晚随即和秦芝颖缠打在一起。
她看起来已经完全疯了!
怎么能不疯狂?
一觉睡醒,所有的记忆都仿佛海啸一样,凭空涌上脑海,漫过心底。
几乎要把人淹没。
任凭是谁也承受不了。
不管来的人是谁 , 舒晚都要拼命地撞过去。不打到鲜血横流 , 不足以发泄她的恨意与压抑。
“庄宁溪,你疯了!先生已经病成这样,你怎么还能伤他?”
秦芝颖用力抱住舒晚,一边躲避她的击打,一边大声叫喊:“你快停手!再不停手,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们在地上缠滚着,谁也不肯先松手。
两个女人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泥泞,头发紧紧贴在额边,
看起来像两个疯子。
舒晚此刻哪里还听得入劝,她揪着秦芝颖的头发扯起来。
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会武功这回事,她揪着秦芝颖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乱扯。
虽然舒晚受了庄逸博一脚 , 但同样的,秦芝颖肩膀也有伤,根本不是舒晚的对手?
不一会,她的头发和衣衫都被舒晚扯乱了。
楚封扶着陆云海,目瞪口呆地看着几米远处,两个女人原始人一般的打架模式。
眼看着舒晚已经陷进了某个疯狂的状态 , 秦芝颖有些害怕起来。
她的肩膀痛得手上使不出劲来,朝着楚封喊:“楚封你站在一边发什么愣?快过来帮忙!”
楚封这才回过神来 , 赶紧把陆云海扶到一处能避雨的地方 , 奔到她们身边,很快把她们分开了。
陆云海大喊:“楚封不准伤害宁溪。”
此时楚封和秦芝颖已经一人一边,制住了陷入癫狂的舒晚。
舒晚仍然在用力挣扎,楚封使劲压住她的肩膀。
他朝陆云海说:“先生放心,我们不会伤她。”
“放开我!你们这群骗子!你们统统都是骗子!”舒晚气恨,破口骂起来:“陆云海你就是个大骗子!放开我!”
云海云海。
她曾经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夺走她的记忆,夺走她八年的自由。
害她不能及时去寻找失踪的爸爸妈妈 , 害她不能与三少团聚。
舒晚的眼睛一片血红 , 狠狠地瞪着陆云海,就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可恶的人。
看她的样子,恨不得要杀了他才甘心。
“宁溪……”
陆云海心里一痛,心口升腾起腥气。刚刚因为被舒晚重击,强忍了许久的那口甜腥,此刻终于涌上心口。
“噗”的喷出鲜血来。
楚封吓了一大跳,赶紧放开舒晚去查看陆云海的伤势。
舒晚看着那一口迎面而来鲜血,终于清醒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陆云海。
然后又跌倒在地上,重新陷进昏迷中。
雨下了整整一夜 , 到天亮时,才肯停歇。
舒晚再次从昏迷中醒过来。
她拍拍疼到麻木的额头。
昏迷前的一蓦在脑中飞掠而过。
头再次疯狂地痛。
内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终于,还是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可以为什么,却是那么残忍的记忆。
舒晚看着落地窗外,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她的心却是铺天盖地地暗。
该怎么办?
她以后该怎么办?
舒晚蜷缩起来抱着自己。
该怎么办?
三少?
我们该怎么办?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床铺上。
舒晚任凭眼泪静静地掉下来 , 直哭到眼睛都干了 , 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终于擦干净眼睛。
然后起身 , 慢慢地收拾东西。
在衣柜里,有一个暗格。
舒晚打开暗格。
里面有攀高山入深森用的绳索,望远镜,手槍……
舒晚拿出背包,把这些东西一一装进包里。
然后穿上出任务时穿的紧身黑衣。
再在外面披了件普通的衣服。
她把背包背好,神色平静,看起来就像一个准备出门远行的旅行者。
在走出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舒晚朝走廊的尽头看过去。
咬了咬牙 , 终于还是走过去。
这一次 , 与你说声再见,或将成永别。
舒晚轻轻敲门,得到同意后,走了进去。
陆云海的脸白得吓人,他正在忍受着身上伤痛带来的痛苦。
痛得眉心扭曲地拧起来。
看到进来的人是舒晚,他有些意外。
视线移到她背后的鼓鼓行囊,他的目光一滞。
很快笑了:“你怎么来了?”
不管心情再恶劣,身体再糟糕,他总是这样 , 依然温和如春风。
舒晚想到了这八年来,云海对她的照顾和关怀。所有的恨意都在看到他的笑容时,统统消逝。
她逼人的目光软下来,再也说不出半句硬话。
舒晚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说:“云海 , 这八年来 , 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从此以后 , 我们互不相欠。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宁溪。”陆云海扶住胸口,看着她:“你在说什么?你要永远离开我了吗?”
“我叫舒晚。”舒晚强硬地矫正陆云海对她的称呼。
终于,还是想起来了吗?
“不,你是宁溪。你永远是我的宁溪。”陆云海固执地说:“不管你承不承认,这八年来,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宁溪。”
事已至此,舒晚什么话也不愿再说了。
云海这么固执,她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云海 , 我走了 , 你自己保重身体。”她说完,转身走出去。
陆云海突然追出来,在背后抱住她:“宁溪,你以为你跑得了吗?你是夜刹门的人,就算我开口允许你退出,父亲也不会答应。你的这一辈子,都会在夜刹门的追杀中度过,你不要走好不好?留在我身边,我保你一世平安。”
原来 , 所有的大方与宽容,只是止于看不见别离的情况下。
在舒晚与他说永不再见的这一刻,他不能接受。
无法忍受,以后没有她的日子。
“我不怕!”舒晚推开他,眼里的憎厌又噌噌地升上心头 , 无法掩饰。
“云海 , 你不用一直对我强调第二刹这个身份。我现在连死都不怕 , 又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夜刹门。”
“就算你不怕,那么晓洋呢?你就不怕他遇到危险?你真的舍得让他跟着你,每天过着逃亡的日子?”
“你威胁我?”舒晚终于怒了。
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恨意,被云海这么一搅,腾腾地窜上心口。
她突然把腰间的枪拔出来,准确地抵在陆云海的额头上:“云海,你不要逼我恨你!如果你敢伤害晓洋,信不信我会亲手杀了你!”
面对舒晚眼中的滔天恨意,陆云海一惊过后 , 突然笑了。
他笃定地说:“你不会。宁溪 , 你不会杀我。你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舍得亲手杀我。”
舒晚咬牙后退一步,恼怒地看着陆云海:“云海,我记忆中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宁愿这辈子,永远也没有认识过你。”
“宁溪,你听好了。就算我现在放你离开,你也躲不过我父亲的追杀令。你会回来求我的!”陆云海不管不顾了,用力拉住舒晚的手臂,眼睛里的温和不复 , 剩下的只是骇人的疯狂。
“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是夜刹门第二刹,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
他不愿对她再用忘忧术,却不代表,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放她离开。
“云海。”舒晚突然安静下来。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认识陆云海的情景。
那时她几乎死在莫少泽的手下 , 是云海救了她。
用他陌生又温暖的怀抱 , 给过她安全感。
再到后来 , 他带她爬山,她被蛇咬后,又不顾危险也要替她吸出毒液。
然后抱着她冲下山去,听静如说,他的脚都跌伤了。
再往后,在她最伤心绝望的时候,仍然是他 , 给了她力量与希望。
然后是后来的这八年。
他们在一起的将近三千个日日夜夜 , 依然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怎么能说忘就忘?
舒晚平静地拥抱了陆云海。
“云海,我明知道现在这个你,并不是真实的你。我还要气你,对不起。”
陆云海疯狂的话语没能说完,震惊于舒晚此时温柔的拥抱。
“云海,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好,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接受了七次的忘忧术,我永远也不可能再想起以前的事。我还知道 , 为了救我,你自己也受了伤。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你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出气了,我们都要好好的,谁都不许再说伤人的话,好不好?”
陆云海静默片刻 , 心里犹如狂风吹起巨浪 , 来回翻滚。
最终都归于平静 , 他伸出双臂抱住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