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铺洒。
整个世界慢慢暗了下来,华灯渐次亮起。
刚暗下去的世界,又被重新照出耀眼的色彩。
城市里,似乎没有天黑。
总是不夜天。
只是谁的内心,早已经铺天盖地地暗。
从此不见光明。
舒晚已经被关了很久 , 也许一天 , 也许两天。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 , 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真的很恐惧。
怎么可能不怕?
除去那一身的武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长,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力量,正在狠力拉拽起遮住记忆的那块沉沉布帘。
几乎在下一刻,她就能窥见那些记忆。
这里太静了。
如果不是数米远处,还能听到那些人的呼吸声,舒晚会产生错觉 , 以为这里再没有其他的生命迹象。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又让人觉得悲凉。
舒晚靠着墙壁坐在角落里。
她在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 才能反抗这种任人宰割的局面。
论武力,她连楚封都打不过。
论价值,她没有任何能拿出来与庄逸博谈判的东西。
只能这样,听天由命了吗?
她不甘心!
哒,哒,哒。
有脚步声传来。
越来越近。
舒晚听清楚了,有两个人正在朝她走过来。
“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庄逸博走了进来。
他身姿伟岸面容慈祥,舒晚看着他。
庄逸博看着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舒晚,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毕竟是他的女儿。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 , 听起来是和蔼的:“宁溪,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你现在答应我,以后不离开云海,不背叛夜刹门,我马上放你出去。”
“晓洋呢?”舒晚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 只是急切地问:“他今天考试,你有没有让他去学校?”
“已经考过试了。”说起晓洋 , 庄逸博的脸上更温和了几分 , “这个小家伙可骄傲了,扬言要考双个百分回来。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吃早餐了。”
“他现在在哪里?”舒晚问:“考过试后,晓洋被你接回来了吗?还是,他被路见琛的人接走了?”
“路挈苍亲自去接他,我可不敢跟当年的龙焰抢人。”庄逸博半真半假地说:“现在,既然你人已经留在了这里,我就让晓洋暂时回路家住吧。”
“真的吗?”舒晚松了口气,再三地确认:“晓洋真的在爷爷那里?”
“我庄逸博从不说虚妄的事。”庄逸博说:“你也不用再去关心晓洋的事了,没有谁会去伤害他。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情况吧。对于我刚刚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不用考虑了。”舒晚说:“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话 , 肯定不是云海的意思。”
庄逸博不知道舒晚想说什么 , 并不打断她的话。
平静地看着她。
他对自己说,这是他的女儿。
毕竟没有尽过养育的责任,他现在就给她一些宽容与忍耐。
当作补偿吧。
“爸爸,我原本和云海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弄成今天这样恶劣的关系?你到底要操控些什么?”
这声爸爸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是人性最本能的反应。
哪怕会恨,她毕竟喊了他八年的爸爸。
舒晚觉得,庄逸博不可能会对她没有半分亲情?
她企图通过亲情,能打动他。
“如果你是真心关心云海,就应该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做夜刹门的当家人。你应该去问问他 , 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而不是一味地在这里逼我,留在他身边。你以为这样就是对他好?云海根本不希望你这样做,你这是在害他。”
“闭嘴!”庄逸博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自从坐上夜刹门第一人的位置,再没有人敢置疑过他。
就算退位以后,他的存在 , 依旧是最权威最至高无上的代表。
已经有几十年了 , 没有人敢像宁溪这样顶撞他。
“宁溪 , 你变了!自从回到中国遇到路见琛,你就完全变了。你不再在乎我们的感受,你变得不要朋友,不要父亲。你变得冷血了。”
“冷血?!”舒晚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瞪着庄逸博。
庄逸博的眼睛圆睁着,因为权威被侵犯而显得愤怒,暴戾。
他们就这样瞪视着 , 怒意同时遮了双方的眼睛。
舒晚咬了咬牙 , 又软下声音来:“爸爸,这么多年来,我感激你对我的照顾,感激对晓洋的疼爱。你放我走吧,我会感谢你。你放我走,我还会把你当作爸爸一样来尊重。”
哪怕心里再多的不忿,舒晚也只能想拼命压下所有的小情绪。
不管如何,她所求的不多。
只求能和晓洋,和三少 , 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美美满满的。
庄逸博不为所动,“就算我肯放你走,楚封芝颖他们也不会答应。你是夜刹门的第二刹,不是普通人 , 轮不到你想离开就离开。”
“这个身份根本就是你们给我的。”舒晚忍了又忍 , 终究没忍住 , 恨恨地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夜刹门,我也不是什么第二刹,所有的记忆都是你们硬塞给我的。你不要再用这些假的记忆,来牵制我的自由。爸爸,你放过我吧。夜刹门这么强大,少我一个人,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个世界当然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影响运转。”庄逸博的脸色越来越冷 , “但是 , 夜刹门百年的门规不能坏。”
“规矩是死,人是活的!”舒晚怒极,反而平静下来,“说什么百年规矩,不过是因为摆脱不了自己内心的欲望。你用这些死规矩来牵制活的人,你想让所有人都活在你的掌控下。庄逸博,你根本不是人!你不配让我再喊你做爸爸。”
庄逸博被这番话气得浑身乱颤,指着舒晚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对秦芝颖说:“芝颖你来,给第二刹念念夜刹门的门规。”
“是 , 老刹主。”秦芝颖站到舒晚面前,得意地瞪了一眼舒晚。
她大声地念:“夜刹门第一规,不得欺师灭祖,另投他派;夜刹门第二规,一入夜刹门 , 生是夜刹人死是夜刹鬼,死亦不休……”
这些门规 , 舒晚都知道。
可是此时 , 秦芝颖的话就像带得利齿的虫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耳中,让舒晚浑身难受,头也开始痛。
她捂住脑袋,“我不听我不听!你们念一百遍也没有用,我不听!”
庄逸博说:“继续念,念到她能牢牢记在心上,念到她肯听话为止。”
于是秦芝颖继续大声地念 , 一遍一遍。
舒晚头痛欲裂 , 终于求饶:“不要念了,求求你芝颖,不要再念了。”
庄逸博冷漠地问:“宁溪,你觉得夜刹门百年的门规,有可能会因为你一个人的任性,而被破坏吗?”
“我真的不想当什么第二刹,你放过我吧。”
因为疼痛,舒晚的脸越来越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她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和庄逸博谈判,只能苦苦哀求他:“庄逸博 , 你这样逼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到底想要什么?”
“宁溪,你太不听话了。”舒晚灰败的脸色非但没有引起庄逸博的怜惜,反而惹来他更深一层的恼怒。
这个女儿半点都不肯听他的话,现在连云海也不愿再听他的安排。
庄逸博反感这种不能掌控全局的感觉。
他盯着舒晚看了一会 , 突然把手重重压在舒晚的额头上。
大声对秦芝颖说:“你到外面守着 , 不管听到什么动静 , 都不要进来。”
“是。”秦芝颖心里一喜,她知道老刹主这是要给舒晚施忘忧术了。
太好了!
一年前,本来还差最后一次,舒晚就能完成了连续七年的施术。
结果先生半途冲进来,不但打断了老刹主施术,也被忘忧术的强大磁场缠上身。
从此百病缠身。
先生为了舒晚失去健康的身体,舒晚却渐渐地想起了以前的事。
最后还背叛先生 , 要去嫁给那个路见琛。
烈焰门与夜刹门 , 注定水火不相容。
这一次,不管怎么样,她也要牢牢地守住这里,不会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老刹主。
舒晚抬起眼睛,惊恐地看着庄逸博问:“你要干什么?”
她想推开庄逸博,却发现他的手掌仿佛有千斤之重。
就算用尽全力,也丝毫挪不动他的手掌。
他的眼睛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暗,慢慢旋转成不见底的漩涡,正在吞噬她的意识。
舒晚害怕起来,闭上了眼睛:“是忘忧术吗?你要对我用忘忧术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睁开眼睛!”庄逸博的声音冷淡而遥远。
这么陌生又可怕。
舒晚哪里肯睁开眼睛。
“看着我的眼睛 , 宁溪。看着我的眼睛,你会忘记所有的悲伤与忧愁。”庄逸博的声音充满了庄严神秘的色彩。
“不准逃避!”
慈祥里又带着威慑的力量,蛊惑着舒晚,要她看着他。
他要所有人,都听他控制。
他要掌控这个世界。
陆云海捂着心口猛然坐了起来。
为什么会觉得不安 , 为什么觉得恐惧。
这一刻 , 是什么在他的心底,寸寸碎裂?
宁溪?
陆云海看向窗外。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