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爱回到苏家别墅的第一个晚上,凌尘没有回去 , 他也没有回李识微顺其自然住下去的公寓那里。
苏小爱给白礼报了差旅费 , 就是答应了和他一起出席那个漫画人聚会的事情 , 她觉得有必要和凌尘当面说一下,但却没有等来人。
她有些疑惑 , 同时也有一些别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重新调整了心态后 , 苏小爱对凌尘有满腔的话想说,但是她明白 , 不可能,也不可以将所有的心情都表达出来。
但至少,他们可以更和平共处一些。
然而,凌尘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苏小爱一开始以为凌尘因为工作的事情 , 应酬得比较晚,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 抱着枕头等到睡着 , 头顶上的时钟敲了整整十二下,才猛然惊醒。
这突兀的钟声在沉甸甸的空气里回响,仿佛同时敲响的,还有苏小爱心里的警钟。
音波在虚空中震荡开来,在午夜时分的静谧里,显得尤为响亮。
“凌先生,你要留宿我没有意见,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小窝就行。还好我这里够大,没事没事 , 床给你睡,反正有地暖 , 我挑个宽敞的地儿打地铺或者睡沙发就行。不用不用 , 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应该不习惯和男人同睡一张床吧?我凑合一点没事的!”
“给自己的戏加完了吗?”
陈先河领着凌尘进单身公寓后 , 就开始絮絮叨叨,凌尘毫不给情面一语道破 , 他的表情立马变得苦闷起来 , 一脸委屈。
“我说,本来晚上我约了妹子泡吧的,你突然说要来……”
“你可以去 , 有你没你没区别。”凌尘往沙发上一坐,抬手松了松领带。
他今天在办公室小憩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反而使身体更加疲惫。
“还是有区别的 , 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未免给你落下一个待客不周的坏名声。”陈先河走到衣柜前 , 拉开其中一扇 , 对凌尘说道,“这一格都是全新的,换洗自取。哦对了,还有个人用品有全新的,我去拿。”
地上铺着地毯,所以陈先河来回走动的声音并不会很吵。
凌尘头向后仰枕着背靠,闭目养神,话都懒得说。
陈先河则时不时瞄着凌尘,因为凌尘突然要来他这边过夜 , 可以说是破天荒的行为。
凌尘可以过夜的地方其实有很多,在东城他自己名下的房产就有不少。
比起和一个男人挤在一个屋里 , 陈先河如果有凌尘这种条件 , 绝对会选择自己一个人 , 或者和一个美女甚至几个美女共度春宵。
然而凌尘和他的生活原则相差很大,根本不会纸醉金迷。
“唉……”想到这 , 陈先河不禁扼腕 , 他时常觉得凌尘是在浪费资源,他自身条件这么好 , 不过灯红酒绿的日子真是太暴遣天物了。
凌尘听到陈先河的叹息,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眉头微皱,他起身径直走到衣柜前,取下一套衣服便进了浴室。
陈先河耸了耸肩 , 不过他也足够激灵,料到凌尘等会儿多半有事情要和他说 , 还特别贴心地点了外卖 , 从价值不菲的冰柜里拿出一罐六块钱的啤酒,摆满桌子,做好了哥俩好喝喝酒谈人生的准备。
陈先河显然有些紧张,这是凌尘第一次到他这里来,他有些坐立不安,尽管这反应和他平时高水准的业务能力不太相符。
两人合作至今,已经有七八个年头,霍尔因还没有创立起来的时候,陈先河就已经在为凌尘服务 , 也只为他一个人服务,虽然他挂牌了私家侦探所。
在陈先河眼里 , 凌尘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这种特别 ,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 就已经在陈先河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还记得那是他作为私家侦探讨生活的第四年,当时已经小有名气 , 也从一开始只是帮人找宠物 , 抓小三升级到了商业方面的跟踪收集活动。
陈先河自己承认,他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 当初会做私家侦探,也是因为他是常人眼中“鬼点子”很多的那种人,终究无法安分守己地生活,便索性背井离乡 , 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完全放飞自我。
然后,他迎来了凌尘这个客人。
当时的凌尘 , 还只有十七岁。
但和他十七岁的年龄完全对不上的 , 是他的眼神。
十七岁的凌尘仿佛已经看透世间百态一般,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纳进了世间所有的黑色,却寂静无息。
“哟,小子,过家家式的工作我可不会接,不想白跑一趟就先想清楚。”
“我要找一个人,找到全额佣金,找不到,半额佣金。”
从业数年 , 这是陈先河听到的最匪夷所思的结账方式。
他还算是有职业道德,一般别人拜托的事情 , 如果没办到 , 分文不取。
所以凌尘这么说 , 他惊讶之余,却有些不高兴。
他看凌尘的穿着像是富家子弟 , 就觉得可能是什么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 , 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问凌尘信息。
结果 , 凌尘只拿出一张老旧的照片,和照片一起拿出的,是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还有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
“这是一半的酬劳,找到后 , 给你另一半。”
说完,凌尘便起身走人 , 不带一丝犹豫。
陈先河愣住良久 , 等他拿着支票追出门去,早已没有了凌尘的身影。
这是他遇到的最任性,也是最大方的客人。
然而直到今日,陈先河拿着的,还是只有一半的酬劳。
凌尘托他找的人,他翻遍五湖四海,都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梗在陈先河胸口的一根刺 , 他也还在帮他找。
凌尘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件事,陈先河知道凌尘不会忘记 , 只是在等一个消息。
说起来 ,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就变成凌尘的私人侦探 , 但不得不说,和凌尘的合作 , 都很愉快。
尽管他给他的任务 , 越来越难,风险也越来越大 , 但这就是他做这份工作所追求的体验。
他们之前所维持的原则,便是互不打扰,只存在工作上的往来,不介入对方的生活。
陈先河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 尽管他本人很乐意去挖凌尘的私生活,这个看起来禁欲一般的年轻人 , 也许藏有什么很精彩很刺激的部分。
但他也十分了解凌尘的性子 , 不动声色地平衡着微妙的天平。
然而在前不久,凌尘忽然改变了策略。
他给陈先河下达的指令,是沙里淘金。
不再有指向性,而是让他这位立于东城信息流通链顶端的人,筛出所有凌尘可能感兴趣的讯息。
这是凌尘的第一个改变,今晚突然留宿,则是第二个改变。
陈先河就像一个忧心忡忡的老大哥,双手支在沙发靠背上,心想,凌尘该不会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吧?
和苏小爱走得近 , 算是凌尘近年来投入精力最多的一段关系,苏小爱也是一个不省心的孩子 , 麻烦事儿一件接一件。
陈先河记得凌尘应该是和苏小爱住在以他名义买下的苏家别墅里 , 那么他会大半夜不回去 , 跑到他这里来,肯定有什么猫腻。
就在陈先河连分手费大概是多少都计算出来的时候 , 凌尘从浴室走了出来 , 他头上搭着一块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地上滴水。
走到客厅 , 凌尘一眼就看到茶几桌上夸张的排列组合式的啤酒,以及几盘还用保鲜膜包着的下酒菜,蒸腾而起的热气在膜上氤氲出细密的水珠。
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抬眸看向陈先河:“转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