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倒是愿意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埋头洗着衣衫。
月上柳梢时,我才拖着酸麻的身躯回房间。推开房门,还没点上烛火 , 却听到门外异常的声音。听起来,是非常急促的脚步声。
出了什么事情了?我双眉浮动 , 不由地 , 脚步朝外踏去。
一袭红艳的衣衫 , 飘动在月光下。那人不是红绡吗?她是怎么了?看她神色慌张错乱,不时地回头探望,摆明是出了什么事了。我眉宇浮动 , 刚在思虑之中,突然,一袭白影,从天而落,捂住她的红唇,将她带离。
红绡不会出事吧?我一惊,由不得她平日尖酸刻薄,此刻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忙跟了上去。他们身影闪到和雪楼后 , 便不见了踪迹。
而后烛光闪烁,纱窗内,两道身影闪现。我跟踪到廊下,手指舔了舔口水 , 在纱窗上开了一个小洞孔,朝内望进去 , 探望红绡此刻的状况。
但是 , 当两道身影激烈相吻的情景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 我立即脸色一红,退了出去。
人家好好的,跟少主缠绵着呢 , 我担心什么啊,我拍着自己的脑袋离去了。
然天亮的时候,花满楼却出事了!
侍卫团团包围住花满楼,我满腹疑问,抓住忙碌的胭脂。“出了什么事情了?一大早,怎么来了那么多的官兵?”
“姑娘不知道吧,红绡姑娘出事了?”胭脂东张西望,对着我小心翼翼道。
“出什么事?”我不解道。
“红绡姑娘昨天参加公主的生辰宴会的时候,下毒毒害驸马爷,如今事发败露,她今天早上被人发现 , 在和雪楼上吊自尽了,听说死后,她还留着一份遗书,目前落在那些军官的手中。”胭脂压低声音道。
上吊自杀?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按理说 , 红绡应该是跟少主在一起的,难道——我内心惊骇无比。
“如梦 , 你怎么了?”胭脂看我神色有异 , 疑惑不已。
“没什么 , 我觉得可惜而已。那么年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我掩饰道。
胭脂冷哼道:“姑娘倒是好心,你怎么不想想最近这段日子她老是为难你 , 这倒好,她是自作自受,活该讨了死路。
“那不是那么说了,总归是一条性命吗。对了,胭脂,那个驸马爷现在怎么样了?”我无意提起道。
“哦,听说他中了七星海棠,估计没几日好活了,公主府过几天说不定得给他办理后事了。”胭脂撇撇嘴角道。
我心惊 , 胸口一抹刺痛,涌动着。
“对了,姑娘,现在红绡那边正在严查盘问呢 , 你有去服侍过红绡,说不定官爷等一下会问起你 , 你可要小心应付 , 我去忙了。”胭脂提醒我后 , 便忙着张罗事情去了。
我呆在原地发愣,任由胸口涌动着莫名的痛楚。
“如梦,如梦 , 你在这里啊,害我到处找你。快一点了,老鸨正在找你呢,官爷有话要问你,你要记住了,小心应付,别说错了。”李嬷嬷冷声警告我。
我此刻没有心情应她,随她去了,只是点了点头。
李嬷嬷带我进了百花厅后 , 朝爷鞠了一躬:“回妈妈,如梦丫头带来了。”
“如梦姑娘?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还没有施礼,一道惊呼声,传到我的耳膜内。
我费疑地抬眸,是霍青云!
于是冷淡地笑了笑。“身在此地 , 万事不由己,如梦却偏偏任性了 , 所以 , 惩戒在所难免。”
霍青云眼底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如梦姑娘受苦了 , 霍某对不起了。”
我微愕了一下,转而明白,他大概以为上次的酬劳问题害了我。我此刻倒也不争辩 , 淡淡地回了一句。
“霍少将客气了,只怪如梦命薄,怨不了任何人。对了,不知道此刻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哦,是这样的。花满楼的红绡姑娘下毒毒害当今的驸马爷,她自己倒是自尽了,不过,她周围的人,我们还是要审查一番的。听说这三个月里 , 如梦姑娘也在红绡姑娘身边伺候,所以我想问一问如梦姑娘一些事情。”霍青云不知道是不是对我有愧疚,问起话来,语气少了几分严厉。
我淡淡笑开。“霍少将问吧 , 但凡如梦知晓的,一定如实相告。”
“这样的 , 姑娘可曾记得红绡姑娘昨晚去公主府之前 , 可曾接见过什么人?”霍少将问道。
“这里的姑娘见客都是有记录的 , 我想老鸨那里一定有客人的名单。”我四两拨千金,轻易地将问题扔给了老鸨。
“这个在录的,我们知晓了。我问的是不在录的 , 红绡姑娘可接见过什么可疑之人?”霍少将追问道。
我笑了笑。“霍少将,这个问题可就难倒我了。这里的姑娘都知道,红绡姑娘一向对我不善,此番我失意,她让我伺候她,只是为了羞辱我。你想一想,她有什么事情会让我知道呢?”
霍青云朝四周扫了一眼,那些丫头、嬷嬷皆点了点头,他这才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查不出什么了。”他手里捏着一张纸,神色黯然。转而像是想起什么来 , 将信笺递送到我的眼前。
“再问姑娘一声,这是红绡姑娘死后捏在手中的,不知道如梦姑娘可认识?”霍青云将手中的信笺放到我的眼前。
我盯着上面的字,眼波撼动。
“姑娘莫非认识?”霍青云眼底闪动一抹亮光。
我点了点头。“确实认识 , 不过我认识不认识,对于霍少将也无多少作用 , 因为这只是一首歌词罢了。
“你确定吗?如梦姑娘。”霍青云谨慎道。
“若不相信 , 我弹奏给霍少将听听如何?老妈妈 , 请派人提古琴来。”我朝老鸨淡淡道。
老鸨马上吩咐丫头去取古琴来。
我安坐琴架上,顺着记忆的某一处,轻轻地拨弄琴弦 , 对着字面上的歌词吟唱了出来。
我最怕最怕烟雨蒙蒙
看不清看不清你的身影
我曾经曾经对天呼唤
天在哭我在哭你在何处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独
烟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
你的叮咛你的泪是我心中最痛
我最怕最怕烟雨蒙蒙
还记得风雨里和你相逢
早知道早知道如此匆匆
又何必又何必和你相逢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独
烟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
你的叮咛你的泪是我心中最痛
唱着,唱着,莫名地,滚烫的眼泪,突然滴落下来,灼伤了我的手背。曲到终点,我抬眸,盈盈若水。
人群中,走出一道身姿 , 身材魁梧,模样端正的兵将。
“霍少将,就是这首曲子,当时驸马爷听红绡姑娘弹奏的时候 , 失了神,而后起身走到红绡姑娘身边 , 不想却被红绡姑娘趁了机会 , 下毒害了驸马爷。”
霍青云见确实没有线索 , 只得带着那张纸条,匆匆撤兵而去。“撤!”
兵贵神速,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晃 , 花满楼已恢复了往常的情景。
而我,依然落坐在琴架边上,静静地,不知道思绪飞往何处。
“如梦,你个死丫头,倒有功夫清闲了,那厨房的碗筷已经堆成山了,你还不快点去洗。”李嬷嬷尖尖的细嗓音,此刻在我的耳朵内 , 听起来别提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了。
月隐西楼,风吹软烟罗纱蝶翼双帐。星光微透,床榻上的美人睡得极其不安稳。她的双眉紧紧地皱着 , 额头上汗珠层层泌出。
她的表情似惊恐,似呆痴。
睡梦中 , 一双黑若云墨的子瞳 , 漾着若天边残星的微弱光芒 , 一抹隐藏的强烈痛楚,在他的眼底徘徊着。
是他!是他的眼睛,温柔的 , 能够包容万物的仁爱,静寂得令人沉静,柔和得令人沉醉。胜过迷离的晓月之色,胜过泉露山庄那道清澈的飞瀑,胜过弯月湖边柳树提边的萤火光芒。
但此刻,他却在痛苦中挣扎着,他的眼睛虽明亮如昔,他的光芒虽温润如昔,但是 , 他眼底含着深深痛楚,如一把霹山的宝剑出锋一样,风驰电掣中,惊人的速度 , 将我的胸口宛了一道口子,深深的 , 长长的 , 让我痛得惊叫地坐了起来。
啊——
我潜意识里 , 右手伸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没有血的黏绸感觉,没有滚烫的温润绵绵,也没有失去跳动的本能。只是 , 睡梦中惊醒,那刻骨铭心的刺痛感觉,依然残留在心脏处,好像被剑气伤到过一样。
莫名的动作过后,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我不这样呼吸,就仿佛不会呼吸了,仿佛就要断气一样。
就这样,怪异地呼吸 , 怪异地发呆,而后怪异的我竟赤着双脚,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到处是瓶瓶罐罐 , 视线落在一个一个标签上。
窗外,风声呼啸而过 , 似有人语传来。我惊得冷汗直冒 , 但双手却速度加快 , 不容自己出半分错误。
隐隐的暗角,一个精巧的红梅瓶子,标签上四个字 , 若火焰一样,在我的眼底燃烧了起来。七星海棠,是七星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