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已经在微微放亮了,跟王安丽逃出朝民公司来到镇中心交谈时 , 我曾想过等天亮后就拦车走人,无论这溪口镇发生过多少事情 , 在我回魂向空荣他们交待清楚因果后 , 那些事便都与我无关了。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还真没那么简单。这秋天的夜里没有蛙鸣虫叫说得过去 , 但这么大一个镇黎明时分竟不闻鸡鸣犬吠 , 绝对是不正常的。
我离开朝民公司的时候便已经关了阴阳眼 , 在王安丽的提醒下发现情况不对后 , 连忙再度开眼,看看这寂静的镇子是否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环顾了一圈,鬼影倒没曾见到一个 , 也没见到令我担忧的阴气 , 就连吴家大坟包那个方向 , 看起来都是一样。可我的心却再度变得有些沉重 , 因为除了王安丽身上外,我同样没有看到活人的气息。
这要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倒很正常,可溪口镇虽不是大城镇,总也得有几千人居住吧,就算阴盛阳衰,也绝不至于这样的。
其实镇上的情况,跟朝民公司那个院落完全一样,说直接一点的话叫死气沉沉。只是我们先前都以为逃出来就没事了,所以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异常。
王安丽见我面露忧郁 , 略一沉默后建议道:“宗昊,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古怪的镇子再说。”
我本来想到处转转再看看情况的 , 见她说话时微微颤抖,显然也意识到了看不见的危机 , 便又握住她的手 , 点了点头后往出镇的道路走去。
我牵着王安玉,尽量走得不紧不慢 , 也尽量不往深处去想。走夜路的时候 , 只要没被什么东西盯上 , 那就最好把心态放平 , 要是想得太多,某些东西能感觉到那种戒备之意,并会视其为敌意 , 反而会生出意外。
这也许就是现在流行的一句话的真实写照——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过这说起来简单 , 在这种氛围下 , 要真正做到坦坦荡荡谈何容易?我自己倒好 , 始终是修道之人,想做到心无杂念不难,可王安丽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所以一路走,我一路张嘴默念清静经,以道术罡气护着不叫王安丽惊心。
镇子上确实是很不正常,我们没走得几步,就见一辆装满蔬菜的三轮车停在路边,一个中年妇女伏在车龙头上一动不动,虽然我没说,但王安丽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 那女人已经死了,看她的死状 , 像是骑着车来赶早市的时候,忽然就被人把灵魂抽走一般。
再走几步 , 街上一家早点店门口 , 一男一女仰躺在地,双眼紧闭面色发白 , 店里也躺着一个年轻女孩 , 看样子也都死了 , 同样像是瞬间便全都倒下的样子 , 店里的大锅都还冒着热气。
越往前走,死人越多。有的倒有家门口,有的倒在大街上,更有的伏在楼上的窗户口……
我们看见的死人 , 尸首本身都并不吓人 , 但看见那么多的死人 , 死得又如此蹊跷 , 别说王安丽,就是一路念着清静经的我,也看得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我还保持着阴阳眼,所以敢肯定看到的并非幻像,不过惊疑归惊疑,我始终谨记不插手的原则,就那样一路牵着王安丽往镇子外走。
然而眼见就要走出镇外时,原本在我清静经加勅下、已经变得很平静的王安丽,忽然就有些崩溃地紧紧将我抱住,颤声叫道:“宗……宗昊!”
我的心思本来就在王安丽身上 , 她这一叫,我便也有点紧张 , 连忙反搂住她。
正要安慰的时候,我见她目光中满是惊恐 , 瞳孔都吓得有点变大的样子 , 所以一句话没说出口,便本能地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向后看去。
事实上一转头我就后悔了 , 脑海里尽是师父让我度化常人时最简单的那个道理:走夜路 , 莫回头。
王安丽刚才肯定也是无意中回了头 , 所以才会被吓到的 , 我转头看去时,后背顿时就是一阵冷汗冒出……
原来在我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大群人,全部都是之前我们看见死在街边、路上或家里的那些人 , 他们仍旧面色苍白面无表情 , 与之前不同的是睁开了双眼而且会走动了 , 可他们的眼睛全都翻着白眼 , 走路时的动作也很机械。
这么一大群死人跟在我们身后,而且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这也太诡异了,难怪王安丽会受到惊吓!想想在朝民公司的时候,她可是面对小鬼也敢主动迎上去的!
而我被吓到,是因为我的阴阳眼一直没关,看到这些死人就够心悸的了,再一看他们身上,竟然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全都带着非常浓的阴气 , 虽然每个人的阴气都有限,可那么多人加在一起 , 头顶直接就形成了一团黑云一般,比在朝民公司那个小鬼的阴气还重。
这些家伙要是一齐攻击我们的话 , 那我就算有八卦镜和灵符在身 , 估计也会被秒杀。除了他们现在汇聚在一起的阴气太甚,关键是他们虽说是死人 , 但都是真真实实的人呀。
“宗昊 , 是……是不是诈……诈尸了?”王安丽也感觉到了我的紧张 , 问我时声音就更加有点语无伦次。
不过她的话倒犹黎明的曙光 , 一下子让我来了灵感,右手将她往身后一护,抬起左手就将她的口鼻捂住 , 同时我自己也立即屏住呼吸。
我一晚上尽遇到些心术不正的人 , 在灵魂状态下游荡了一阵 , 回魂后交手的又是婴儿小鬼,居然把人在阴阳之间的存在状态常识给忘了!
人活阳世、死后化鬼归阴 , 活死人僵尸阴阳不理!这就是人在阴阳之间的存在状态,我只想着人和鬼,倒把僵尸这东西给忘了。
我没办法同时对付这些阴气强盛的僵尸,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他们发现我俩,而僵尸是靠活人身上的生息来辨识对方的,我们屏住呼吸,暂时也就安全了。
只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我们的气息能屏住多久,就算这些会动的死人乱冲过来 , 我俩现在也无法抵挡,何况他们头上的那团阴云 , 也极大地威胁着我们。
所以待王安丽镇定了一些后,我便示意她注意隐藏气息 , 见她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 , 再慢慢放开她的口鼻,牵起她的手试着往后退。
那些活死人果然没什么反应 , 就只一大群地站着。
我们倒退了五门步 , 王安丽一张小脸已经憋得通红 , 我忙先轻轻呼出一口气 , 见僵尸大军仍然没再有动静,才赶紧示意王安丽可以呼吸了。
再退了十步有余,确信僵尸感觉不到我们之后 , 我便又示意王安丽慢慢转身 , 打算带她狂奔出镇。
哪知我还没转过身 , 王安丽又 “啊”地一声急叫 , 急促的叫声随后被她自己给抬手捂住口鼻中止。
我已经放松的心也提了上来,回头看去时,之前我们行走的前方,就这么一会工夫,居然也悄无声息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准确地说应该是站满了僵尸。若非我们及时回头转身,只怕再退两三步就要与他们亲密接触了。
再一次屏住呼吸后,我脑海在飞速地想着应对之策时,两手只得又伸进衣兜去掏符。我想好了 , 现在我只能用剩下的这七道灵符,全力保王安丽顺利脱围。
我这反应够快的了 , 但灵符刚掏出来,都没来得及往王安丽的身上贴去给她护身 , 那些比鬼还安静的家伙 , 忽然间就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一齐朝我俩扑了过来 , 刹时间便感觉无数只手抓到了我们身上。
极度的安静转为极度的嘈杂 , 原本令我们都很不安 , 王安丽也再控制不住情绪 , 带着哭声同时尖叫。
不过在声音乍起时,有一道声音也同时传来:“命由天掌,形归我控……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勅!”
那声音跟僵尸们的吼叫不同 , 不是那种野兽般的吼叫 , 而是一声很威严淡定的声音 , 虽说听起来有些冷峻 , 我听着却感觉心神顿时沉静,有点像吃了颗薄荷糖似的,全身都随之一松。
更令我惊喜的是,他那声音一起,那些抓到我们身上的手,顿时就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就那样又不动了,最主要是王安丽没受到伤害,而且看她的样子 , 也是顿时就变得安定。
身边围站着的死人太多,我看不见那奇妙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 只能辨识出这声音所念的,乃是一道我不认识的道家口诀 , 且不说这口诀是什么术法 , 单从效果来看,能开口就镇住如此多的僵尸 , 发声之人定是个道行很了不得的高人。
“这种被鬼修拿走灵魂后的僵尸 , 一道灭魂术就搞定了的 , 你身为道家弟子 , 而且还是李氏道门的后人,不懂这常识已经很丢脸了,但‘走夜路、莫回头’这种普通人都知道的常识 , 你居然没记住 , 真让我为你感到羞愧。”
那声音继续传来 , 这回不是口诀了 , 而是对我的呵斥。
我是真有些羞愧,先前得王安丽的提醒后,认出来这些人都是死人诈尸,但真没往鬼修的身上去想。因为就如现下这人所说,被鬼修弄走灵魂的僵尸,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实力,别说动用师父给的灵符,就我和王安丽不用任何术法,也可以徒手轻轻将他们推倒重新变成尸体。
看来我是自己先入为主地把自己给吓住了。
那个声音落下后 , 我们身边的尸体纷纷倒下,头上的阴气也在散去。
但未等我们高兴 , 那声音接着又传来一句:“杜家三代早料到蒋承宗会让你变成后生道体,已经在这溪口镇等了半年有余 , 你们想轻易走出去 , 估计有点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