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霜云殿,夏侯池便又找回了那么一点武君的气息。屏退所有下人 , 他希望自己能安静地和武君独处。哪怕她此刻不知身在何处。可总归 , 在这个她生活过的地方 , 至少带给他一点慰藉,以解相思。
桌上摆着一杯未喝完的茶水 , 夏侯池伸手摸了摸茶杯 , 想到武君低头喝水的模样,十分乖巧。在大厅环视一周,似乎能想象出武君在这里和下人们插科打诨的场景,亦或是神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喊饿可怜模样。想到武君总是吃不饱又容易饿 , 夏侯池嘴边不自觉溢出一丝微笑 , 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看完这些,他想也没想,便朝着武君的寝殿走去。
推门而入 , 略带了些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这味道夏侯池识得 , 是武君一贯使用的皂角的味道,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因此渐渐成了武君身上惯有的味道,他不由轻吸了一口。闭了闭眼进,想象武君还在自己身边。
武君一贯是不爱打扮的人,因此梳妆台上并没有放着多少首饰,一眼看去空荡荡的。而事实却是,为了在宫外生存下去,她把所有首饰都在走以变卖好获得大把银子。
梳妆台旁边便是一扇纸窗,或许她早起梳妆的时候会望一眼外面的阳光。
脚步轻移 , 夏侯池来到床边。武君留下的那封信就那么直挺挺地映入眼帘,上头那两个字让夏侯池瞬间心头一震。他的呼吸跟着乱了几分 , 心头狂跳起来。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叫嚣 , 这是她留给你的诀别信。
至此 , 他才相信,武君是真的离开了。
只有他自己内心明白 , 他有多抗拒拿起这封信。可是心中另一份渴望又在督促着他快些拿起来 , 迫切想要知道武君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夏侯池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拿起了那封信。
武君的毛笔字写的一般,毕竟不能对现代人要求太高。可是夏侯池分明感受到了她是有多认真地写出这两个字。拇指缓缓抚上那两个字,他耳边立刻萦绕着武君用亲昵的语气喊他名字的声音。
“君儿。”
可惜 , 殿内再无一人能够回应他。
拆开信封 , 里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摊开之后,却看到写满了整整一张。
阿池,我从未给别人写过信 , 这个毛笔字我不太会写 , 你将就着看。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很老套的开场白。对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我会在什么地方。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不过我还是要说,不要来找我。真的不要。
看到这里的时候夏侯池捏着信纸的手微微攥紧,目光坚定,喃喃道,“朕一定会去找你。”
或许你会觉得生气,愤怒 , 为什么我会离开,对吗?可是你知道吗 ,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 , 我经历了多少你不知道的东西。促使我做出这个决定绝不是一个原因 , 而是长久积累下来的。
后宫,说白了就是一群女人的争斗。如果是寻常的嘴皮子打架 , 哪怕上升到真的动手 , 我也没在怕的,这些小手段我还真看不上,也不屑去斗。
可是,因为她们 , 你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你不明白这种 , 被冤枉的滋味,你永远不会懂。现在好了,孩子没了 , 你也不用再怀疑了。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啪嗒一声 , 一滴泪水滴落在信纸上。信纸沾了水,一下子便晕开来。可是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刚才那滴眼泪是从他脸上滑落的。
我生气,愤怒,可是仍旧改变不了我们失去他的事实。你知道刚得知怀孕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在想,我要当母亲了,虽然他还没有出生,但每天忍不住幻想他长大以后的样子。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要给他起一个什么名字呢 , 可是不知道男孩还是女孩,想想便也作罢。无论男孩女孩我都会用心抚养他长大的 , 我想。哪怕我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好女儿。
以往 , 我不懂失去孩子的痛。可是现在 , 轮到我了,美梦破灭的时候 , 不过如此。
所以我就在想 ,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最后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是我明白了一点就是,我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 , 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 , 我抛弃了原有的自由,甚至对这些勾心斗角视而不见。我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点佩服自己。这么说你别太感动 , 我只是感慨一下罢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 我是什么时候想要离开的呢?可能是夜深人静,孤单一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也可能,心底早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一直被我忽略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我迈出了那一步。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希望,算了,你应该不会理解我。
阿池,我仍舍不得你。
这皇宫里唯一值得我留恋的 , 就是你。
说了这么多,好像都是废话。那我就写到这里吧 , 再见阿池 , 或许我会回来 , 或许,不会。
希望你好好的 , 好好照顾自己 , 记得按时吃饭,别太劳累。
五味陈杂。夏侯池久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眼中晦暗不明。良久,他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 , 揣在怀中又出去了。
张成已经在外头等了好久 , 看到夏侯池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皇上。”
“没找到人是吗?”
张成表情一僵,“是。”
“不必在宫里找了 , 现在立刻派人去京城里面找 , 君儿如果出去了,那便肯定还未走远。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找回来。”
张成万万没想到,武君已经出宫,他虽不知道夏侯池如何得知,但仍震惊不已。道了声“是”,便立刻着手去办了。
君儿,朕不会再让你离开,回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