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犹豫着接不接的时候,文奇礼早就毫不客气伸手接下 , 看了一遍 , 高兴地笑了起来:“阿景,我们可以成亲了。”
祁五陵见自己此刻被视若无物 , 顿时怒发冲冠:“谁说你可以娶阿景了?一个下人 , 就算是生了祁家的长孙 , 充其量也只能做个妾。”
文奇礼不为所动:“你不让我娶阿景做老婆 , 我就把你们帮大哥找人替考的事说出去。”
祁五陵脸色大变,忙左顾右盼 , 还好门里门外只有老仆祁照和祁大娘子带来的一个丫头,都是心腹 , 暂时不怕泄露出去。
他低声喝道:“文礼,这话也是随便说的?”
文奇礼嬉皮笑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祁五陵不知文奇礼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到这种时候,他只能仰天长叹一声:“好吧。孽障啊!”
平陵看着祁家人的这场闹剧,只能摇摇头,向外走去。
阿景到底不能守口如瓶,在跟文奇礼约会的时候,把自己听见贝磊和平陵的对话说给他听。文奇礼听了,当下便打定主意 , 有朝一日要用这个秘密来要挟父亲,让他答应自己娶阿景。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 文奇礼高兴得忘乎所以:“平陵,你去哪里?”
平陵并不回答 , 只管向外走。
文奇礼得意之极:“我早说了,平陵 , 你只是祁家的一个下人。说白了 , 就是我爹养的一条狗。真想不通 , 阿景早先怎么会看上你了,白白让你占了阿景好久……”
文奇礼说得溜嘴 , 没见平陵的脸色已经变了,阿景从来没见过平陵的这种样子 , 就连昨晚他冲她发火,也没这么可怕 , 她胆怯地在后面拉拉文奇礼的衣襟:“你别说了。”
“他已经把你休了,你还这样护着他!”文奇礼暴跳如雷。
平陵慢慢放下手里的包裹:“文奇礼,之前我一直敬你是主子,没有对你有过丝毫不敬之处。现在我已经不是祁家的下人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完便放下包裹,跟文奇礼动起手来。
毛大海在前几个月就离开了祁家,因为对平陵他已经倾囊而授,对文奇礼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生,他已经放弃了。
毛大海走后 , 平陵是毫不懈怠,每日必定早起练功 , 文奇礼少了师父的拘束 , 却如脱缰的马儿,自由散漫去了。
现在动起手来 , 文奇礼方知原来自己之所以能够战胜平陵 , 全是对方让着自己 , 根本不是自己功夫比对方好。
没坚持多久 , 文奇礼便被平陵打倒在地,平陵骑在文奇礼身上 , 举拳想打,看看他屈服胆怯的目光 , 想想榴生那孩子,他终于收住拳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拎起包裹走出了祁家。
祁家别的主仆赶了过来,看见的只是文奇礼被打倒在地的一幕和平陵孤身离去的背影。
平陵想起贝磊原来说过为了给戴伯父治病,戴家女儿卖了自己的陪嫁首饰,不由得点头,随贝磊走进了铺子里。
贝磊和伙计商量着的时候 , 平陵便四下里看,当他注目于那些金灿灿的手镯项链戒指的时候 , 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自己来过这家店吗?
平陵问那伙计:“你以前见过我吗?”
伙计上下打量着他 , 摇头说:“没有,这位客官,你以前光临过小店?”
平陵摇摇头 , 两人各自忙碌。
跟着贝磊 , 平陵来到了文正县。
文正县比永平县要小一些 , 也更偏僻一些 , 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两人一进戴家,便先来见戴增贤。
戴增贤见贝磊带回一个人来 , 也没多问,他现在身体状况更糟 , 已经卧床不起数月了。
戴增贤的女儿叫做戴筠,儿子叫做戴家明,都是那种寡言少语的人,平日里戴增贤跟儿子住在一起,这段时间贝磊不在,就请了一位老头儿帮忙看护着,女儿过一两天就过来探望一次。
家里空房间倒有好几间,贝磊就叫平陵去自己隔壁房间住,打开门 , 贝磊抱歉地说:“这些空房没人住,空了好久了 , 也没人打扫 , 你自己打扫一下吧。”说完,贝磊放下行李 , 就忙着回到戴增贤跟前去了。
平陵看看卡房里梁上垂下的尘灰蛛网 , 看看漏风的窗户 , 不由得苦笑摇头 , 这寄居之地还真不是一般简陋。
平陵先把自己房间打扫出来,又去清扫了贝磊的房间 , 这才上街去买糊窗户的纸,想想又顺道买了些菜蔬回来。
贝磊正抱了戴增贤出来晒太阳 , 看见平陵手提之物,不好意思地笑了:“贤弟,有劳你了。”
平陵也不多说,问明了厨房的位置,便下厨去做饭,戴家明已经在厨房里了,正望着灶台发呆,见平陵拎了菜蔬进来,便红了脸 , 嘴里呐呐道:“内子回娘家去了,所以……”
平陵见他手足无措,猜测他大概厨艺不精 , 于是便笑道:“戴大哥 , 你去令尊身边和贝兄说说话吧,那样老人也开心 , 这厨房里的事我可拿手了。”说着便将戴家明推出厨房。
平陵生起火来 , 就去米缸里舀米 , 打开盖子一看 , 米缸都快见底了,四下一看 , 寻常人家厨房里常备的油盐酱醋、干菜、腊肉一应俱无,那些盛放的盆罐都是空空的。
灶台上只搁着一个半盖着的锅 ,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锅稀粥,连水缸里都只有半缸水,不由苦笑:“这家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闻到厨房里充斥的药味,看见灶旁的药罐,平陵摇头,家里有病人还真是麻烦。
他偷偷望外张望,寻摸着从哪里出去才能不让贝磊和戴家人看见自己,发现厨房旁边有一个角门,便带了银钱从那角门出去 , 自去街上购买所需之物。
等平陵买得差不多了回来的时候,贝磊和那戴家明已经焦急的找了自己好久 , 看见平陵招呼着伙计从推车上搬下一大袋米和各色食物配料的时候 ,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送了柴火来 , 这时的厨房里 , 温暖和米饭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 只见那戴家明频吞口水 , 似是十分饥饿的样子。
贝磊锁了那角门,进来就问戴家明:“我走的时候留下的钱不少 , 用到现在应该没问题啊,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戴家明红了眼睛:“你走以后,父亲又大病一场 , 这几天才好了些。十来天前我岳父也病了,说想他女儿了,叫她回去看看。你知道他家也不富裕,我只好把剩下的钱叫娘子带上,回她娘家去了。”
贝磊发火道:“那也不能一点钱都不留,你们俩只喝稀粥吧,这样下去,身体要熬垮的。”
突然想起平陵就在旁边,贝磊转头就歉意地对平陵笑 , 还没等他说什么,平陵便说:“兄长 , 我也是吃过苦的人 , 你就不用多说了。”
平陵特地把一些菜肉熬得稀烂,混在粥里 , 让贝磊端去喂戴增贤。
如是照顾了戴增贤几天 , 便见他气色渐佳 , 能倚着被褥说几句话了 , 可见他身体不好,这病是一个原因 , 这食物的欠缺也是一个原因。
戴家明不觉羞愧,照顾生病的父亲 , 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
戴筠回来看见父亲病情好转,心里也高兴,贝磊便拿出自己在崇宁为她买的首饰,戴筠抚摸着首饰,落下泪来:“阿磊,这可怎么感谢你?”
贝磊心里一酸:“姐姐,你别说这么生分的话,要是没有你们,哪有我的今天。”
这次贝磊收入比预想的多得多,戴增贤听了 , 脸上露出不知是悲还是喜的笑,牙齿快落光的嘴里吐出了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来:“阿磊 , 我不行了 , 大概快要去见你父亲了,等我死了你就别再做这行了 , 积点福吧。”
贝磊只是点头 , 安慰着他说:“好好好。你会长命百岁的。”
戴家的房舍是两进的 , 也都陈旧了 , 只是以目前的家境来看,很难有足够的钱去翻修 , 只能将就着住着。
戴家明日常就在街上摆个书信摊,为他人代写书信、状纸、文书之类的 , 糊口可以,赚钱就难了。
戴家娘子回来了,有了她带回去的钱,她父亲的病情很快得到控制,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这才赶忙回来。
她是个文文静静的女人,看上去跟戴家明颇相配,看见家里多了个客人,又是小叔子的朋友 , 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招呼着平陵。
在这样的家庭里 , 平陵感到非常自在 , 每天不用再像在祁家时那样天不亮就起,忙到深夜还不能睡。
现在早起他练练功夫 , 虽然以前在祁家积攒下来的钱不少 , 可他还是出去街上找个临时搬东西的活计做做 , 有时帮着戴娘子做做饭 , 读读书,陪戴增贤聊聊天 , 晚上也是读书作文,早早便可安歇。
县里没有学子上了省试的榜 , 但县学还是依例放了榜,但见平陵中了承天府省试第一十一名。
贝磊见了,拍拍平陵的肩膀:“恭喜贤弟!”声音里透出一股辛酸。
等贝磊走开了,平陵又折回去看榜,那文奇明中的是第三十六名。
贝磊回来之后则是全身心照顾戴增贤,每当看见他这个样子,平陵心里总是感慨万分,像贝磊这样的人,平时根本没空读书 , 到科举试时还能发挥得那么好,真是奇才 , 浪费在这小城里真可惜。
在这样宁静的生活里 , 平陵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他依旧见到一个中年妇人 , 忧愁地看着自己 , 他还能看见那个俏丽女子站在码头为自己送行 , 偶尔 , 他还梦见自己抱着那个女子,两人唇对唇说着彼此才听得懂的言语。
每当他从这样的梦里惊醒的时候 , 他总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怦怦”声,在这安静的夜里跳得格外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