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晚饭,姚媚儿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上,与坐在旁边枝杈上的宗政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宗政憬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吐槽道:“媚儿,你也忒狠心,非逼我吃了那条鱼 , 不就是之前谦虚了一下下嘛,至于这样生气么?”
姚媚儿冷哼一声,扯着树叶子往下丢着玩儿:“你是谦虚 , 还是隐瞒欺骗 , 你自己心里清楚。”
宗政憬干笑:“这话从何说起?”
姚媚儿努嘴 , 指了指地上围着马车搭起来的帐篷,冷笑道:“你以为媚儿一直呆在马车里就不知道你们买了些什么?这几顶帐篷材质都很好 , 绝不是方才那座小镇上能买得到的 , 你分明早就打算露宿山林 , 却在媚儿提出来的时候假装不肯 , 如此将媚儿当猴子耍,逼你吃条鱼算是感谢你这一路捎带上媚儿。”
宗政憬望天:“媚儿,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还有,那边有颗星星很亮呢!哎,哪个是流星吗?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就能心想事成呢!”
对于宗政憬一连串声情并茂的顾左右而言他,姚媚儿只是折下一根树枝,精准的扔到宗政憬的脸上,引得宗政憬哀嚎连连:“媚儿,女孩子家家不要老是这么暴力嘛!”
姚媚儿又折下一根树枝,吓得宗政憬立刻捂住了脸:“媚儿 , 可不能再扔了啊,再扔的话……再扔的话,我就接住了——真挺疼的。”
姚媚儿:“……”算了,不想扔了!!!能接住树枝了不起啊!等她哪天学到师父的本领,看哪个还敢用手接!不要手就接呗!!
见姚媚儿不说话,宗政憬放下挡在脸上的手,满脸真诚道:“媚儿啊 , 其实呢,因此行带上了你 , 所以我是打算住客栈的 , 至于帐篷 , 那是为了备不时之需,并没有刻意欺瞒你的意思。”
姚媚儿扭脸 , 不理宗政憬。信他才怪!这个人从开始到现在,总喜欢逗她玩儿!
“媚儿?好媚儿?还生气呢?”宗政憬折下一根树枝 , 往前递了递:“要不,你再砸我一下出出气?”
姚媚儿哼了一声 , 终于开口说话:“既然你说你不是诚心骗媚儿 , 那媚儿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说一次实话,倘若你这次再骗媚儿,媚儿就再也不信你了。”
宗政憬连连点头:“媚儿尽管问,我保证有问必答,有答必真!”
“哦?”姚媚儿来了兴致,问了一个原本没打算的问题,“那你想不想登上皇位?”
宗政憬:“……”
姚媚儿挑了挑眉:“说呀。真话,你敢不敢同媚儿说呢?”
宗政憬轻笑:“这有什么不敢的?若是不想,我此时又怎会在这里?”
真玩儿坦诚?一个问题到了嘴边,姚媚儿又咽了下去,最后只是问道:“你以前像这样出来,真的是去祭祀外祖么?”
宗政憬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干脆:“不是。”
姚媚儿点点头 , 不再说话。怎么可能是呢。身边带着这样一群擅长野外生存的护卫,连自己也是野外生存的好手,从他们的相处来看,宗政憬是主子亦是同伴,他们一定并肩去做过很多事情。譬如说……
譬如说什么呢?一个整日在新京无所事事的王爷,却在谋划着染指储君之位 , 倘若没有一点可以尽情发挥自己才能、为自己想要筹谋只是打下坚实基础的时间,又怎么可能呢?
而且,有些事 , 她已然能猜到部分 , 所以并不想知道细节。嗯 , 知道的越多,可能会死得很快啊!
于是姚媚儿靠着树干,也开始抬头望天,然后:“刚才你说月亮很圆?”
宗政憬探出头去 , 望着那一轮弯月 , 干笑:“咦?难道我方才看错了?之前明明看到一轮圆月啊!啊 , 我想起来了 , 今日二十九,月亮一定不会圆,许是方才吃多了,所以眼花了,呵呵……”
姚媚儿:“……”能不能要点脸要点脸要点脸啊!睁眼说瞎话说得这么溜,亏他还是个王爷呢!
“媚儿,你别生气嘛,我这里一半天空都被树叶挡住了,哪里看的见月亮啊,”宗政憬苦着脸道,“方才只是想转移话题活跃下气氛而已……”
这听着还挺像实话……
姚媚儿已经懒得同宗政憬计较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当然,她也不想再跟他说话了!至少今晚她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直到宗政憬问起了姚瑾策:“小媚儿,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媚儿的师父?”姚媚儿侧头 , 发现宗政憬也靠着他那棵树的树干,半眯着眼睛,神情慵懒,于是放下警惕,淡淡道,“师父是一个很好的人 , 如果没有师父,媚儿早就和娘亲一起死了。”
这是姚媚儿第一次说起自己的母亲 , 宗政憬睁开眼 , 看到姚媚儿神情里并没有一丝难过 , 才用方才的语气继续问道:“你娘亲,你见过她?”
姚媚儿轻轻摇了摇头:“师父说他遇见娘亲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人在追赶娘亲,娘亲精疲力竭 , 生下媚儿没多久就走了 , 只给媚儿留下了一个银镯子——不过镯子被师父收起来了 , 师父说媚儿还小 , 会把东西弄丢的,说不定将来媚儿还能靠着镯子找到爹爹和旁的亲人呢。”
宗政憬忽然想到了姚媚儿脖子里的玉。
——难道姚瑾策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君氏的宝藏?媚儿的银镯子他不放心让媚儿带着,事关君氏宝藏的紫薇玉却随意放在媚儿身上?据说紫薇玉有滋阴补养的功效,长久佩戴能令人身康体健,难道姚瑾策是将这个作为固本培元的宝贝让姚媚儿带着?
“那……媚儿想不想找到自己的亲人呢?”
姚媚儿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想。”
宗政憬有些诧异:“为什么?难道媚儿不想和亲人团聚吗?”
姚媚儿的小脸皱成一团:“其实……媚儿也很好奇,媚儿的爹爹会是什么样子的,也想问问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会让娘亲怀着媚儿一路逃难?但是……如果媚儿找到了爹爹 , 师父怎么办呢?这些年媚儿只有师父,师父只有媚儿,若是媚儿有了爹爹,师父怎么办呢?”
听到姚媚儿这样依赖姚瑾策,宗政憬心里十分不舒服,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媚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以后总是要离开你师父的——不如这样 , 你去把镯子拿回来,我去帮你找亲人 , 如何?”也不知道姚瑾策到底是不是个糟老头子 , 不管是不是,总之他休想将媚儿一直留在身边!
“媚儿才不要嫁人呢!”姚媚儿摇头摇的很激烈 , 语气十分抵触,“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 就是负心薄情 , 媚儿才不要找一个男人给自己添堵呢。”
宗政憬有些无语:“这是谁教你的?也是你师父?”
“师父才不同媚儿说这些 , ”姚媚儿轻哼一声 , “这些都是媚儿从话本里看来的,那些男人,初时总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等女孩子对他死心塌地,他便三心两意,等女孩子为他付出一切,他便一脚踢开头也不回——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同为男人的宗政憬黑着脸道:“那你师父呢,他也是男人。”姚瑾策什么人啊,教孩子全靠话本!既然如此,那也买几本好的啊,总是买些负心汉痴情女的故事算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不想让自己徒弟嫁出去么!如此看来姚瑾策一定是个变态的糟老头子!
姚媚儿手中的树枝倏然砸到了宗政憬头上:“师父跟他们才不一样!师父要是有了师母,才不会始乱终弃!”
宗政憬立即道:“既然你师父是不一样的 , 那也会与别的男人也不一样,媚儿如此聪慧,为何单凭是人杜撰的话本就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姚媚儿道:“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旁人如何能与师父相提并论?”
“媚儿,”宗政憬透过不算明亮的月光细细观察者姚媚儿的神情,突然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抛弃的,所以才会这样想?”
姚媚儿倏然抬头,直愣愣的看着宗政憬:“你……”你了半天 , 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宗政憬靠着树干,随意采了几片叶子往地上扔:“看来我猜对了。”
姚媚儿抿了抿唇 , 没有说话。那个银镯子她见过 , 很普通的样式 , 虽然做工很精致,但一看就是批量赶制 , 镯子上有一个数字 , 刻的是“十一” , 一个冰冷的编号 , 仿佛是在昭示娘亲只是爹爹的十几分之一。
师父说娘亲临终前,曾举着这只镯子,告诉师父凭镯子可以让她将来与爹爹相认,但一定不能让她被“夫人”发现。
——夫人。谁的夫人?一个容不下怀孕妾室的主母吗?所以,她怎么会想要认回亲人?倘若爹爹出身大家,她就算人回去又能怎样?一个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庶女?然后会去演绎一个怎样悲剧的故事呢?
良久,姚媚儿淡淡道:“媚儿有师父就够了,一点也不想改变如今的生活。媚儿困了,先回马车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