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素来活泼好动的姚媚儿也没有趁机看看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再来的宫廷风光,只是静静地跟着慕慎安走,直到出了宫门,上了慕慎安的马车,才像回魂了一般笑出了声:“今日可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皇后娘娘可比她女儿狠多了!”
慕慎安看到姚媚儿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轻笑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 竟敢让辰王知道你是女儿身。”
一听到这个,姚媚儿瞬间苦了一张脸:“媚儿又有什么办法?大哥你是不知道 , 媚儿进了宫 , 先是在日头里被晒了半天 , 差点脱了一层皮。后来一进去,炎皇后便说要杖毙媚儿……这宫里贵人草菅人命的气势 , 媚儿可算是领教了。后来辰王又同昭阳公主吵了起来 , 与炎皇后也顶了几句 , 炎皇后最后竟然放过媚儿了。媚儿怕昭阳公主认出媚儿 , 所以特意易了容,辰王后来看到媚儿容貌大变,也未曾声张,若是媚儿不拿出些诚意来,辰王哪里会如刚才那般好说话?”
姚媚儿三言两语将刚才的惊心动魄全部说了,慕慎安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看来皇后是有些等不得了。”从严母到直接逼迫辰王成长,这样迫切的希望他能早日有独当一面的气魄,甚至不惜从对抗她的命令开始……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姚媚儿毕竟小孩子心性,之所以将前因后果全部说了,其实也不过是想将方才受的惊吓说一遍 , 好纾解心中参与的惊惧,然而慕慎安的话却让她有些听不明白,“炎皇后等不得什么?难道……难道是兰州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兰州啊……”慕慎安想了想,道,“昨日的飞鸽传书,姚家主病重,据说潜州城内已是人心不稳。”
“人心不稳……”姚媚儿面上一喜 , “这样说来,师父和秦王马上就能成功阻止姚氏之乱了?但是……大哥为何要说炎皇后等不及了?”
慕慎安看了姚媚儿一眼,淡淡道:“姚氏之乱将定 , 依媚儿只见,皇后究竟为何会等不得?”
姚媚儿认真思索了一番 , 道:“那大哥得先告诉媚儿 , 炎皇后等不得的是什么啊。”
慕慎安的语气与方才一般无二:“依媚儿之见,皇后等不得的是什么呢?”
姚媚儿:“……”不想说就不说呗,这样让她猜有意思嘛 , 原本就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等等,也似乎不是没头……
姚媚儿想起了回新京后围观的两次兄妹吵架,他们总是在说……
姚媚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 想了想又发现似乎除了这个解释旁的都说不通 , 思忖再三 , 还是问了出来:“大哥,炎皇后难道是拿我的命迫使辰王反抗她的命令,让辰王不再那般懦弱无为?”
慕慎安轻轻点了点头。
若不是在马车里,姚媚儿大约要气的跳起来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原本她还以为她是他们博弈的筹码,如今才知道,筹码个毛线啊,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道具罢了!若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只要辰王最近会回护哪个无关轻重的人,那个人就会被炎皇后盯上!
这样说来,炎皇后是等不得辰王继续保持现状 , 希望他尽快变得有主见、有魄力,那么……
姚媚儿终于体会出慕慎安的言外之意:“炎皇后是因为秦王即将得胜归朝,所以才这样心急?”
咦……为什么忽然觉得这结论完全不必绕这么久就能得出来了……而且大哥若真要告诉她这件事,何必绕这么多弯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啊!
“大约是罢,”这话题分明是慕慎安引出,却不知为何又突然轻描淡写的结束:“这些事,媚儿便不必操心了。”
姚媚儿:“……”大哥当真不是在逗她玩儿?
慕慎安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姚媚儿哀怨的目光,他取出一个荷包,递给姚媚儿:“物归原主。”
姚媚儿一时有些懵 , 接过荷包后握了握,才终于想起来:“大哥用好了?”
慕慎安点了点头:“还要多谢媚儿。”
荷包中装的是慕慎安上次借去的银镯子,姚媚儿取出镯子 , 戴回到自己的的手腕上 , 又想起当日慕慎安乍见这镯子时的神情 , 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当真不认识这镯子?”
慕慎安道:“难道媚儿的父母是新京人士?但新京人口众多,媚儿的父亲 , 我未必会认识。”
慕慎安的话令姚媚儿有些失望:“大哥不认得便罢了 , 媚儿也不过随口问一问罢了。”
慕慎安的目光落在姚媚儿的镯子上:“不如……我让人将你的镯子细细画下来,派人在新京寻访一二?”
“不用了 , ”姚媚儿轻轻摆手 , “媚儿……媚儿并不想找他们。反正这十四年来,媚儿没有他们也活得很好,若是找到他们,也凭空多了许多烦心事,或许他们也并不想多一个媚儿出来呢?何况,媚儿也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里人士。”
姚媚儿虽然嘴上说的潇洒,可是最后一句话中的忐忑之意,却还是暴露了她对素未蒙面的亲人们的暗暗期待。
慕慎安将姚媚儿的情绪全部收入眼中,忽然轻笑道:“媚儿,你觉得你的父亲会是怎样一个人?”
姚媚儿未料到慕慎安会有此一问 , 几乎下意识的思考起来。
过了会儿,姚媚儿轻轻道:“父亲……媚儿不知道。或许,他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吧。”
大约是没想到姚媚儿思索了半天居然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慕慎安素来从容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丝惊诧:“媚儿为何会这样想?”
姚媚儿敛眸,淡淡道:“一个连妻子和腹中胎儿都保不住的男人,难道会是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么?”虽然从自己母亲临终遗言来看,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为主母所迫害的小妾 , 但是在慕慎安面前,姚媚儿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维护母亲的尊严。
——虽然素未蒙面 , 但她的母亲 , 却还是努力生下了她。哪怕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但她的母亲也和天底下所有的慈母一样,值得做子女的用一切去维护。
慕慎安的目光落在姚媚儿垂着眼的脸上 , 这张易容过的脸平凡不起眼 , 连最有光芒的眼睛此时也看不分明 , 实在没有什么能吸引人的地方 , 但这一刻,这张脸上明晃晃的失落,却还是令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也未必如此啊,”慕慎安的声音放柔,似在安慰姚媚儿,“也许他……”
“也许他……”姚媚儿突然截住慕慎安的话,语气变得无比哀伤,“也许,他只是根本不在乎母亲和媚儿罢。”姚媚儿轻轻婆娑着银镯上突起的数字,心底一片荒凉。
若只是十几分之一,又怎么会让人在乎呢?
“好啦 , 不说这个了,”姚媚儿连眨了几下眼,将眸中的哀伤之意全部散去,“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方才与辰王可谈妥了么?以后媚儿可不用再去鬼门关前转悠了吧?”
见姚媚儿转移话题,慕慎安从善如流:“虽然……辰王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 不过,他应当是不会再来找媚儿了。”确切的说,是固执的认为罢……
姚媚儿点了点头:“如此就好。那……媚儿以后能去望江楼了罢?”
慕慎安轻轻摇头:“最近正是多事之秋 , 若能不去 , 还是少去为妙。”
两人正说着 , 车夫道:“公子,紫澜苑到了。”
慕慎安看向姚媚儿:“媚儿 , 我还有公务在身 , 你自己进去罢。这几日还是先不要去望江楼 , 若是要去 , 也莫要做男装打扮了,打扮成大家小姐模样,装作客人去罢。”
慕慎安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姚媚儿自然之道自己最好的选择便是蜗居紫澜苑,于是点了点头道:“媚儿知道了。”
姚媚儿挪到车门前,车夫在车旁听到马车里的动静,立刻打开车门。
姚媚儿一手扶着门,一脚踩在凳子上,轻松下了马车。
问菊和菊影正候在门口 , 看到姚媚儿安全无虞的回来,都笑着应了上来:“姑娘可回来了!”
姚媚儿回头,朝马车里的慕慎安点了点头:“多谢大哥,大哥既有事,便快走吧。”
慕慎安颔首,瞅了车夫一眼,那车夫立刻关上车门 , 跳了上去,姚媚儿转身 , 往门口走去。
正在此时 , 忽然听到一声暴喝:“姚媚儿,休走!”
这几乎是姚媚儿第一次听到有人连名带姓的叫她 , 她顿住脚步,转头往声源处看去 , 尚未看清楚是什么人,便听到那人继续高声道:“正是她!上!”
那人话音落下 , 立刻有十几个人从四周冒了出来 , 直奔姚媚儿跟前。
问菊与菊影离姚媚儿还有几步路 , 见此突变,惊叫道:“姑娘小心!来人,来人啊!”
那人又高声道:“主子有令,不能活捉,便就地格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