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夫人继续说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乱臣贼子,竟敢暗算昭阳公主,还留下那样的石头!陛下此番震怒,可真真是苦了公主。”
“皇后娘娘那边,至今也没查出什么来么?”将慕夫人扶到软榻之上坐下,慕慎安在软榻边的椅子上坐好,“外祖父那里竟也毫无头绪?”
“若是有 , 公主何须再受那个委屈?”慕夫人沉着脸道,“公主年纪也不小了 , 原本过了年皇后娘娘就要开始忙活公主的婚事了 , 如今公主出了这样的事 , 又受了陛下处罚,虽说有皇后娘娘在 , 可总会有些眼皮子浅的人做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 届时皇后娘娘心里又要不爽快了。”
“皇后娘娘是明白人 , 她最是知道如何权衡利弊 , ”慕慎安想起姚媚儿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实在没有兴致替他那位好表妹说一句话,“没想到连外祖父也没有法子……那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这个你且不用管,”慕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看到儿子那张肖似自己的脸,慕夫人就满心欢喜,“你呀,只管好好做你的礼部侍郎,过一阵子,让你外祖再给你挪挪位置 , 多历练历练。”
——炎家家主炎冀乃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慕夫人这句“挪挪位置”,说的自是很有底气。
慕慎安轻轻摇了摇头:“官员升降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若是外祖为了儿子让陛下觉着外祖徇私,儿子心里过意不去。”
“你这孩子 , 总是想这么多,”慕夫人指着慕慎安摇了摇头 , “你外祖父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 为了你 , 他才不怕陛下不高兴呢!”言语之间,对于仁庆帝并无多少敬畏之情。
慕慎安含笑道:“正是如此 , 儿子才更要为外祖思虑 , 总不能让外祖白心疼儿子。”
慕夫人对儿子的懂事显然十分满意:“你能这样想 , 也不枉费你外祖父殚精竭虑为你铺路 , 将来,辰王殿下……”
“母亲!”慕慎安打断慕夫人的话,神情有些紧张,“这话若是被父亲知道了……”
慕夫人冷哼一声,眸中竟闪过一丝恨意:“你父亲哪里会关心我这里说了什么话?他身为炎家女婿,却丝毫不给炎家面子,当初若不是你外祖一路提携,他如何能现在就坐上丞相的位置!可他这些年,是如何对我们母子的?我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一句话惹得慕夫人大动肝火,慕慎安似乎是十分自责:“母亲何必动怒?父亲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儿子的不是,惹得母亲不高兴了。”
见儿子自责 , 慕夫人立刻换了笑脸:“我的安儿如此争气,哪里会惹母亲不高兴呢?方才听到你声音母亲就吩咐厨房去做你最爱吃的点心,你吃过了再走,今日休沐,不如下午就陪陪母亲?”
慕慎安面露难色:“母亲,儿子下午……”
话未说完,便被慕夫人佯怒这打断了:“就知道你忙!行了,用过点心再走,这个时间总是有的吧?”
慕慎安连忙点头:“是 , 是!”正说着,竟有一样东西从他袖带中滑落出来 , 掉到了地上 , 落到了慕夫人身边。
清脆的响声引起了慕夫人的注意:“咦 , 什么东……”待看清楚镯子的样式,慕夫人的神情瞬间变得铁青 , 她亲自弯腰捡起了镯子 , 握着镯子的手竟似在微微发颤 , “安儿,这镯子你哪里来的?”
慕慎安敛去眸中的某种确定 , 讶然道:“母亲,这镯子可有什么古怪?方才儿子在入府时看到了父亲,似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不过方才父亲训斥儿子不该当街策马,正生着儿子的气,儿子看这镯子又不像是父亲会随身携带的,便没敢贸然问询,正想这个机会悄悄放到父亲书房去,没想到竟然不小心掉出来了,”说完 , 有些紧张的从慕夫人手里取出银镯子,上下翻看,“可别摔坏了哪里,被父亲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呵……”慕夫人倏然冷笑,“他就知道责骂你——你这样好,放到谁家里会不受喜欢?唯有你父亲……唯有你父亲生在福中不知福,他根本……”
“母亲 , 您怎么了?”慕慎安侧头,看到慕夫人一脸阴沉的表情 , 似乎吓了一跳 , “这镯子可是有什么古怪?看样式似乎有些老旧,父亲为何要将这样一个镯子随身携带?”
“为何?”慕夫人轻轻重复了一遍 , 冷冷道,“大约他脑子有病罢。”放着她这样的世家小姐不爱 , 偏偏要……呵 , 这样冷心冷情的人 , 居然就做了一辈子的痴情人,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休想让她的儿子为一个贱人的儿子去铺路!
慕慎安身为人子 , 自然不可能附和着骂自己父亲有病,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他假装没听到那一句,小心翼翼的问道:“母亲怎么忽然动气了?可是这镯子让母亲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这是儿子之过,不该让母亲看到这镯子的……母亲……”
“好安儿,不关你的事,”慕夫人被儿子的自责唤回了神,她恢复了刚才的笑颜,“这镯子你还回去的时候小心些,省的又惹来一顿骂。”
慕慎安故意哭丧着脸道:“这样也要被父亲训?罢了,那儿子还是找个时机悄悄将镯子放到道父亲书房罢——日日都要被父亲训斥 , 儿子的耳朵都要气茧子了,能少听一句是一句罢!”
慕夫人被慕慎安夸张的神情逗笑了:“你这泼皮,人人都道你沉稳,该叫他们看看你此时的模样!”
“母亲最心疼儿子了,舍得么?”慕慎安将银镯子放回袖袋中,状似无意道,“父亲一个大人,怎会随身携带一只银镯子?难道这是哪位先人留下来的遗物么?”
“若是慕家先人留下的就好了,可惜……”慕夫人的神情又冷了下来 , “是个贱……”说到这里,猛然想起在面前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 慕夫人将剩下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慕慎安似乎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是谁留下的?是……是父亲哪个早逝的妾室么?”
慕相此人极为古板 , 却对男女之事颇为感兴趣 , 他陆陆续续娶了近十个妾室,若是算上没有名分的暖床丫鬟 , 这个数字恐怕还要翻倍。只是慕相虽然好女色 , 却从不接受同僚或是勋贵送的小妾 , 也不会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 , 更逞论去风月场所了。虽说妾室多了些,但风流按在男人头上,无伤大雅,自然也不会阻碍慕相平步青云。
“呵……妾室……”慕夫人突然冷笑起来,“你父亲那些妾室,倒确实都生的像她,也都一样的……令人生厌。”
慕夫人的表情简直称得上狰狞,慕慎安却没有一丝惊讶,反倒是捧着糕点进来的小丫头一不小心抬头看到 , 吓了一跳,竟将手中的糕点滑落到地上,清脆的碎响声令慕夫人回过神来,冷冷的望着怔怔的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盘子和糕点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奴婢知错,请夫人恕罪!”
慕夫人冷眼看了不停磕头的小丫头一眼 , 道:“我的院子里不需要这样蠢笨的奴才。来人,拖下去。”
小丫头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 头磕的砰砰直响:“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公子 , 求公子救救奴婢!公子,救救唔唔……”
小丫鬟被两个孔武有力的默默捂着嘴拖了出去 , 不一会儿,屋子里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慕夫人满意的看了慕慎安一眼 , 似是在赞赏他方才的沉默:“安儿 , 成大事者 , 决不能心慈手软 , 妇人之仁。那些不堪大用的奴才,是不值得怜惜的。”
“母亲,”慕慎安似是没听到慕夫人的说教,突然问道,“她——到底是谁?”
慕夫人的脸又冷了下去,良久,一字一顿道:“你不必知道这些事。你只需知道,母亲只有你能依靠,所以,你一定要跟着你外祖父多学些 , 出人头地,将你父亲彻底比下去!”
“母亲,”慕慎安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这镯子,父亲只有一个么?”
“安儿,”见慕慎安的问题一直围绕着镯子和镯子的主人,慕夫人有些不悦道 , “这些事你何必放在心上?你如今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这些陈年烂事。”
慕慎安静静道:“儿子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 若是母亲不肯说 , 那便算了。”
慕夫人看了慕慎安良久 , 见他一直是一脸懊恼的表情,心下一软 , 道:“原本是一对 , 不过十多年前 , 你父亲将其中一只送给了一个贱婢 , 那贱婢……”说到这里,慕夫人的脸又沉了下去,“那贱婢竟敢……罢了,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早些将这镯子送回去便是,母亲可不想看到一只发疯的野兽。”
“母亲说笑了,”慕慎安轻笑道,“父亲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人,又怎会因为一个镯子而失态?”
慕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 , 整张脸看起来极为恐怖:“那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