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心里清楚，夏薇向来与梁家姐妹交好 , 只那日她也见过梁家那对姐妹 , 夏承恩倘若要娶那姐妹其中一个 ,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如今的夏府已然落魄 , 但怎么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过那梁家姐妹，在未央这里 , 却没落下什么好印象 , 待夏薇走后 , 未央才若有所思的询问：“梦儿，你在陵安城的日子比我长，对梁家那两个姐妹，可了解一二？”
“怎么了？”梦儿长期跟随未央的身边 , 也是养成个大大咧咧的 , 就算未央不在陵安城，她也没心思注意过那些小门小户。
梁家在陵安城并不起眼 , 就是普普通通的商人 , 古代商人的身份廉价，还比不得一个七品芝麻官，就算梁家的生意做得再好，在那时也是一身铜臭，带有贬低的说法。
见梦儿那模样，未央便晓得，她也是个不清楚的，正当她想去明月居探探王氏的口风，桃红走了进来：“姑娘说的梁家姐妹 , 我倒是听闻一二，前阵子攀上了苏大夫那个不顶用的侄子苏玉 , 起初这梁家本想将大姑娘给许配过去 , 但那苏玉也是眼高手低的 , 大抵还是仗着苏大夫的权势 , 嫌那梁家大姑娘出身不高贵，只能做个妾。
梁家听了 , 自然是不同意的 , 奈何梁家大姑娘死活就是喜欢上了 , 那阵子在陵安城多少还是闹出些动静，好歹最后是被她母亲说服了，但闺誉却不免受损。至于梁家的二姑娘 , 想来万云楼那日一见 , 姑娘心里对她还是有谱的，就不用奴婢再多说了。”
未央叹了一口气 , 如此梁家二姑娘那满嘴尖酸刻薄的话 , 将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倘若真让夏承恩娶进了门，指不定刚转变一些的夏薇又给带偏了！
想至此，不由得摇头：“也罢，这件事不全是我们能左右的，但愿二哥哥能有些眼力劲便好。”
只要夏承恩不喜欢，一切都好说。
第二日，未央刚出王氏的堂屋，就听桃红来禀报，伺候在老祖宗身边的周妈妈来了她们的府上，说是老祖宗想要见她一面。
未央不由有些意外 , 却还是敛了神色，大房夏文冲的府邸离这里也就两条街的事情 , 但偏偏就是这两条街 , 未央都很少跟她们走动 , 原因还在于从前的她整日忙的都是男儿的事 , 并不晓得这些后宅琐碎。
如今恢复了女儿身，未央适应起来还有些力不从心 , 也只得跟着周妈妈离去。
乘着马车到夏文冲的府邸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 老祖宗的申罗堂在宅子南边口 , 进去还有一段路，别看周妈妈有些年岁了，可是脚程却不慢 , 但未央曾经也是练家子的 , 不过颓废了大半年。
周妈妈只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就笑道：“四姑娘进去吧 , 老夫人在里头等着您呢。”
未央略感诧异 , 心中不由的生出了警惕，先是同周妈妈做了谢，然后便轻巧的提裙跨槛进了内堂。
自从夏家老太爷过世以后夏老夫人就在申罗堂的正屋里摆起了佛龛，龛前的香连年不断，日子久了，堂内就被熏上了厚重的檀香味，浓烈得一沾即染，挥之不去。
未央从前就不喜欢檀香味儿，如今也是不喜欢的 , 可是她却懂得遮掩，且遮得毫不显山露水。
“四丫头来啦。”未央一路碎步而行 , 刚进内屋 , 就听到了夏老夫人的声音。
夏老夫人已是七旬迟暮之人了 , 难得的是精气神还算不错 , 平时牙口也好，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不多见 , 如今膝下儿孙满堂 , 怎么说都是比已世的夏老太爷要有福气的多了。
“祖母。”未央应声进屋 , 一见面就给夏老夫人行了请安礼。
老太太只淡然的点点头，让她上了罗汉床，几句嘘寒问暖下来径直就道，“这两日你同姚家初娘子还有书信往来吗？”
未央心头一怔 , 突然嗅出了些“无事不请客登门”的味道来 , 便压着好奇心仔细回道：“上个月我还给姚姐姐去了一封信，不过倒是一直没收到姐姐回的信呢。”
老太太神色无波的点了点头 , 忽然一搁手中的盖碗茶 , 清着嗓子问：“五月的时候你们借了嘉哥儿的东风在万云楼小聚那一回，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儿么？”
未央微垂了垂眼眸，那一抹一瞬而过的狐疑很快被她遮掩了下去，心中却不知老祖宗这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不知道，特意寻她来确认。
夏老夫人这话问的直接，可未央却拿捏不准老人家的心思何意。
如果说，是因为夏世嘉和姚初娘子的婚约，而让老太太知道了当初万云楼奉姐儿一事的丑态，那么老太太心中有所掂量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却为什么要喊了她来问话呢？
而且当时姚初娘子来的时候分明告诉过她，奉姐儿的事情姚家只同两个人坦白过 , 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宸王府的玉子宸。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谁都懂 , 姚家人不会傻到在说媒保亲的当下还做出自己家捅自己家娄子的事儿来，那不是傻吗？
想到这里 , 未央豁然开朗 , 衡量片刻便道：“除了那日惊马 , 之后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咱们几个姐妹吃茶看戏 , 聊的也是投缘 , 第二日姚姐姐来的时候我虽惊讶 , 但也觉得姐姐真是性情中人，说了与我相见恨晚要来拜会，竟第二日就过来了 , 倒是叫我措手不及了。”
未央声音故意放的糯糯的 , 神情也是坚定，夏老夫人从容的看过去 , 只见这个虽没有夏家血脉的孙女 , 但却挂着二房嫡出名号的她，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些大家闺秀的做派，不由便软了声：
“难得你和姚家初娘子走的近，这也是缘分，姚家大门大户，又久居帝都，想必你也希望看到夏氏一族再有兴旺的一日。”
“祖母说的是。”未央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的是树大招风。
不过听老祖宗的这番话，她心里就已经明了，老祖宗是把重心放在了有功名的夏世嘉身上 , 如今又加上这一桩好姻缘，夏氏一族 , 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那之后 , 祖孙俩又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天 , 直到老太太眼露乏倦之色了 , 未央方才起身告了辞。
可待她一出内厢房，这边已经眯着眼的夏老夫人却是双眸一睁 , 脸上神情顿显凌厉。
“方才你是一路快走回来的？”老太太不曾转头 , 倒是张口就问。
而这边老太太话音未落 , 那边耳房里，周妈妈就已经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是，不瞒您说 , 中间我还特意加快了几步 , 可她硬是一声都没有喊，紧紧的跟在老奴后面。到了堂屋的时候我回头去看 , 她额头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了。”周妈妈小声回道。
“你说 , 是不是我年纪大了容易起疑心？”夏老夫人转头看了周妈妈一眼，眼底露出了自嘲一般的浅笑。
周妈妈连忙上前了两步，一边调整了一下老太太背后的靠枕，一边伸手轻轻的捏着她的肩颈道，“您这顾虑也是有理的，那姚家是什么人家，姚老爷如今官运正盛，按说即便是您动了小辈们的心思，她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呢 , 可这一回，却是姚家老太太先出的声儿 , 这突然来的好姻缘 , 您多想两回也是对的。”
夏老夫人闻言叹气道 , “诶 , 也是我久居内宅，整天看着眼皮子底下的这些人勾心斗角 , 把人心给想复杂了 , 其实回想看看 , 当年我和姚家老姐姐那真是闺阁至交，所有的贴心话我都会往老姐姐跟前倒，老姐姐如今还能想着我 , 也是因为这些年的交情没有散啊 , 再说了，大房这两年窜的快 , 嘉哥儿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 , 配了姚家闺女，本就是不跌份儿的。”
“可不是嘛！”周妈妈闻言赶紧点头，“其实按我说，姚家初娘子那日突然来寻咱们二房的四姑娘，可能还真就是两人投缘来着，这情分啊，合着和您同姚家老太太有的一比呢。”
“四丫头……”一听周妈妈提起未央，夏老夫人的眼神又敛了敛，“这孩子打小就养在二媳妇跟前 , 说着也奇怪，小的时候我瞧着这孩子还不怎么合心意 , 这一年却见得她也是乖巧伶俐的 , 颇有气度风范 , 就连着一向看她不顺眼的二房姨娘的三丫头也被她给收拾的服服帖帖，只可惜……”
“有老祖宗您看着 , 可惜不了。”周妈妈伺候了夏老夫人一辈子了，一听她这口气便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 当下就连连打断了老太太的感春悲秋 , 只一句恭维的笑语就把屋子里的气氛给调转了过来 , 随即便把话给岔开了。
她们心底如明镜的清楚，二房的这个四丫头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眼看着还有三五个月 , 这丫头就该送进宫了 , 但愿二媳妇将她调教好了，如此送进宫 , 也免得生出什么事 , 牵连了夏氏一族。
倘若真有那一天，她要做的也只能是弃车保帅，毕竟她跟夏家没什么关系，可如果她蒙得圣宠，也该她报夏家的这份养育之恩。
过了八月，夏世嘉和姚家初娘子的婚事便已经算定下来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偌大的夏家老宅上空，因为，中秋节刚过没多久 , 大房就提出了要分家。
其实，早在四月初云逸川钦点了夏家的大老爷以后 , “分家”一说就已经从夏宅各处冒出过声儿了 , 只是那时候大房不说破 , 三房也只能继续在那儿装傻充愣。
而这二房夏文公是早就十几年前就分出去了的 , 自然没二房什么事，未央就当做没听过这事 , 该干嘛还是干嘛 , 但大房那边接二连三的升官，却让她有些摸不准云逸川这举动是几个意思？
不过说起如今大房要分家这事从夏家大老爷口中亲自说了出来 , 整个夏府上上下下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夏家一门四进的大院子里一共住了近四十来口人，这当中，三房且都是嫡出 , 当年夏家老太爷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长房大老爷曾提出过要分家 , 结果大老爷被老太爷罚跪在宗族祠堂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那之后不久，“分家”一词又从二房的夏文公嘴里蹦了出来 , 夏文公是个有主意的 , 且又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硬是脱离了那个大家，而且另开府邸，他不曾动过夏家一分一毫，全凭能耐。
如今的大老爷被云逸川提拔，大儿子又考上功名，也得以云逸川所用，到底是长了本事，所以提出分家时 , 态度也十分坚决。
时过境迁，现在的夏家 , 早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年前那个仕途不明、前程未卜需要一家子老少团结齐心一致向外的夏家了 , 虽然二房落魄 , 但最近的大房却有屹立陵安城的趋势。
这几年 , 夏家的大老爷外放在登州，政绩朗朗 , 官民有赞 , 虽离家千里 , 清苦万分，但也总算看到了希望，如今不但被云逸川调了回来 , 还委以重任。
而三房的老爷在县上安分的做着铺租营生 , 又勤恳的守着庄子上的田铺，这几年连着也是和和气气鲜少有为票子银子红过脸的。
虽然比不上蒸蒸日上的苏家 , 但夏家大房和三房也是家宅宁和 , 人丁兴旺，子嗣有业，前程似锦。
所以，当夏大老爷提出要分宅而居的时候，夏老夫人虽当即不曾点头，可也没有把话给说死了。
那边分家的事沸沸扬扬，未央琢磨的却是云逸川，他依旧是想用夏家来制衡苏家吗？可她并不希望他将夏家再次推上风口浪尖，但身在这陵安城中 , 权利才是保护家人的最好东西。
就这时，梦儿从秦墨寒那里得了消息，带笑的走了进来：“往后姑娘可有伴了！”
未央略显疑惑的看了眼她 , 也不问 , 只等她的后话 , 梦儿便又道：“小姐 , 远嫁乌金国的公主就要回来了。”
未央微愣了愣，心中有些不可思议，蹙着眉心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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